紫宸殿的心意连杏仁酥带奇珍异宝被毫不犹豫地扔出了椒房殿。黄玉无奈, 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去交差。
回殿时, 正殿门窗紧闭, 小满在门口守着，摆着手示意不要大声。
黄玉凑过去, 低声问：“里头是谁？”
“是萧丞相。”萧丞相出身翰林，后为门下侍中，三省长官之一，亦是三朝元老, 先帝朝因其德高望重, 特例加丞相衔，延续至今。今上也十分尊敬他, 虽然老人家年过七旬，已是发疏齿稀，也依旧牢牢坐在丞相位上。其孙亦是翰林出身, 目前为户部侍郎, 书香门第, 不减家风。
听说是他, 黄玉立刻噤声不言了。
倒是小满，见他神色有异, 悄悄问道：“哥哥你送了那么些个好东西去椒房殿，殿下可开心？”
黄玉摇头苦笑：“别提了, 险些被打出来。”
小满大奇：“这是为何？”
这时, 殿内传来提高的声音：“老臣告退。”
两人忙上前, 一左一右将门推开, 萧老丞相迈出门槛，虽已是古稀之年，仍精神矍铄，但神色比较肃冷，不苟言笑，更无逢迎之色，对两名御前内侍也只略点一点头便离开了。
“黄玉？”里头皇帝瞧见了门口的内侍，便唤了一声。
黄玉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
皇帝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看向他，虽然没说话，但那神情明显带了一丝殷切之意，恍惚竟有些像个在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黄玉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忙垂下眼，心里默念了一句罪过，如实道：“小的被殿下赶出来了。”
皇帝愕然：“为何？”
黄玉把事情讲了一遍，皇后说的话也一字不落地转述了。
“不爱吃杏仁酥？”皇帝刻意忽略了最后一句那赤，裸，裸的威胁，他低头回忆了一番，好像从前往椒房殿送得最多的点心就是杏仁酥，因为第一次送过去后听说她吃得干干净净，就以为对方爱吃，偶尔想起来就会送一碟，如今看来，皇后在背后定是早已恨得牙根痒痒了。
他有些尴尬地清清喉咙，低头打开一份奏折：“你……把朕私库的印鉴送一份去。”
黄玉一怔：“私库？”这私库又称内帑，财物皆属历代皇帝私人所有，因为主要来源是皇庄收入和一部分税收，所以数额十分可观，历史上有些善于理财的皇帝，私库堪比国库，无论是造宫殿、自己享乐或是赏赐别人都很方便。但先帝时期有几场战事，私库里拨了很多钱财用于军饷，自是不如前人，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库房里珍宝遍地，银钱也仍旧是个十分庞大的数字。
“帝后共享私库，怕是没有先例……”
“能明察秋毫，断案如神，亦请得动先帝神灵的皇后，也没有先例。”皇上难得开了句玩笑，又清咳一声，“日后若皇后要取用什么，也不必报给朕，由她高兴吧。”
黄玉暗自吃惊，这可真是天大的实惠，方才那几件珍宝虽贵重，但与整个私库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之一毛。他忙笑道：“殿下定然会转怒为喜的。”
听了这话，皇帝终于高兴了起来。他从御案下取出一个木匣子，揭开盖，里头是一颗浅绿色的圆石头，看似不起眼，但若是到了夜晚，它便会散发出莹莹绿光，格外耀眼，他将盖子重新合上：“这个也送去吧。”
不多时，两样东西摆在了方荟英面前。
皇后抱着胳膊，苦大仇深地盯着这两样东西，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
旁边几人你冲我挤挤眼，我冲你努努嘴。最后还是小鹊胆子大，挑明道：“殿下你发愁什么呢？”
皇后皱着眉，满脸严肃地道：“我在想，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未不解：“这还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赏赐殿下，是好事啊。”
方荟英摇了摇头，满口笃定：“这只是表面的借口，实际原因绝对不是。”
众人都愣了：“那会是什么意思？”
方荟英喊了小鹊一声：“你让宋妈妈把我的嫁妆单子找出来。”
小鹊一头雾水地跑去寝殿，不一会儿，宋妈妈亲自捧来了一个杨木匣子。
匣子里头是一沓红笺纸，王妃是皇家妇，嫁妆里自然有许多皇家赏赐和帮忙置办的东西，虽名为嫁妆，珠宝首饰、朝服官帽、古董玩器、家具物什之类用品登记造册，一笔一笔记录清楚后交予王妃本人，而其他什么庄园宅邸的大头都是由王府官员内侍来管理，说白了就是皇家左手倒右手，王妃没有权属，能得的不过是每年的利润出息，虽然颇为可观，到头来全填了陈太妃的无底洞。真正儿由得她做主的，只有娘家给她的财物，这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嫁妆。
方荟英抽出其中一张红纸，平摊在桌上：“你们看，这个才是我的嫁妆。”
众人都很好奇，阿未一马当先，凑过来细看，其他几人也不甘示弱，头碰头挤在一起。大家定睛看去，都是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把整张纸都扫了一遍，最后目光仍旧落回了那仅有的五个字上，脸色也都变得一言难尽。
偌大一张铺了小半张桌子的红纸，上面只有简单粗暴五个大字，
“纹银五千两”
字迹歪歪斜斜，很不工整，也没个章法，但那饱满有力的墨迹莫名透出几分逼人的粗犷勇悍来，叫人不敢生出鄙薄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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