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又是瓷器重重落地的声响, 刺耳得让人心惊肉跳。这段时日里, 慈宁殿的瓷杯几乎要碎完了。
几个宫人吓得面无人色，立刻跪了下来：“小的罪该万死！”一边说一边重重磕在雕花地砖上, 没几下额头就鲜红一片，连地砖上都染红了。
娇美的容颜染血，太后却连眼皮都没抬, 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死死攥住锦帕, 冷声道：“连王妙渝那小贱人的命都取不到，要你们何用？”
宫人们一阵颤抖，半点不敢停顿，继续重磕了下去，额前很快就血肉模糊。
绿莹守在门外，木人一般纹丝不动，充耳不闻殿内的凄惨景象。
这时, 外头一个小宫人匆忙跑了进来, 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此话当真？！”绿莹惊道。
“从太极殿传进来的消息，绝无虚假。”
绿莹点了点头, 从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塞给那小宫人充作答谢。
小宫人欢欢喜喜地走了。绿莹又继续等了一会儿, 待到里面惩罚得差不多, 才上前推门而入，凑在太后耳边将事情说了。
“你说的, 是, 是真的？！”太后惊得连说话都不大利索了, 死死拽住她的手, “他果真，果真要追封文贤太子，祔太庙？！”
红色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绿莹面上却没有一丝痛楚，她点头道：“确凿无疑。观音菩萨保佑，娘娘，您终于可以心愿得偿了。”
太后愣了半晌，突然掩住脸痛哭起来。绿莹也哽咽了：“娘娘……”眼睛却给地上几人使了使眼色，那几人几乎磕头磕去了半条命，此时简直是绝处逢生，感激地冲她这个救命恩人磕了个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同样的消息传到长信殿时，太皇太后的反应要平淡得多。
“他到底还是这么做了。”
周姑姑被罚在掖庭服了一段时间的苦役，人也沉默拘谨了不少，不敢再随意说什么，只是宽慰道：“但皇上事先有知会长信殿，可见他心里还是十分敬重娘娘的。”
太皇太后看得透彻：“知会而已，不管我是赞成还是反对，他决定的事都不会变。皇帝并不像先帝那般真心重我。”她伸出手，“扶哀家起身更衣。我们去太液池边走走。”
周姑姑不赞同：“娘娘身体尚未康复，太医叮嘱要卧床静养。”
“你不懂。”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哀家今日必须得‘病愈’，不然，若继续病下去，朝野定会议论纷纷，说哀家这场新病是因王康之事而起，是被皇帝气的。何必平白落一场口实，让人非议皇家。”
“再则，皇帝那里多半也会以为哀家是故意要给他们夫妻出难题。你没见昨日他那脸色，就差直接开口指责哀家是故意装病为难他媳妇了。”
“但您的确是真的生病了。”
“怪就怪这病不是时候。真病也罢，假病也罢，出去一趟死不了人的。”太皇太后掀开薄被，“哀家剩下的体面不多了，这最后一点，也该珍惜着些。”
……
“追封皇帝？”小鹊咬掉缝线，疑惑问道，“这皇帝老爷除了正式登基的，还能追封？”
“怎么不能？”皇后盘腿坐在软塌上，伏在小几边写写画画，不知在思索什么，“从前开国皇帝登基，父祖数代追封皇帝都是常态，文贤太子本就是嫡长子，储君之选，追封为帝也无不可。”但是这个节骨眼做这件事，目的性太明确了，分明是要借此封两殿的口。
“被追封为皇帝，能有什么好处呢？”小鹊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也没什么实质的好处，不过是名号好听些罢了。”皇后道。
小鹊摸了摸下巴：“太子成了皇帝，他的儿子贵女便能从世子郡主升成皇子公主了。这还算不上好处？”
阿乙道：“文贤太子妃的遗腹子不足三月便夭折了，所以太子并无后人。”
小鹊缩了缩脖子，忙闭了嘴，继续低头干活了。
这时，外头进来个内侍：“殿下，内侍省的刘大监来请安了。”
“本宫今早还在想，他也该来了。果然就来了。传吧。”
新官上任的刘小意一袭簇新的内侍省大监服色，喜气洋洋地踏入了紫宸殿，一进门就万分热情地磕头请安。
皇后头见了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怨不得她不矜持，刘大监岁数不大，脸又生得格外嫩，看着比实际年龄还小，从前穿小内侍服色时还不显，现下穿着一身酱色团花大监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他自己大约也知道这个，特地把大监印和令牌全挂在蹀躞带上，远远看着就像吊了个秤砣，怎么看怎么逗。
“别人的蹀躞带只挂些零碎小物，你挂这么多，不嫌沉得慌？”
刘大监抹了一把汗，陪笑道：“回殿下，这些毕竟是大监印和大监令，旁人看了，纵然不服我，也不敢不服它们。所以沉虽沉，但很值得。”
皇后目光郑重了几分，当时不过随口指个人杀一杀李大监的威风，不想这小内侍倒是个用心之人，他从天而降掉到内侍省，李大监从前的亲信手下必然诸多为难，但今日见他满面春风并无愁容，显然是应付得还不错。
“本宫从前担心无人听命时，也曾用凤印给自己撑过腰。你这作为，倒是如出一辙。”她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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