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故人已矣
这世上，可不是谁都能从慕安口里套出一字半句消息。
慕安乃是科考状元郎，年纪轻轻官拜三品参知政事，参与宰相事务，是慕太师的副手，而忽悠人于无形的本事，也尽得亲爹真传。
对付墨景熙这种有求于人还心高气傲的皇子，慕安态度客客气气，话里话外却如铜墙铁壁，严防死守，绝不透露有关慕榕的任何消息，把墨景熙给消磨得无可奈何，几乎要怀疑慕家把她的榕儿铰了头发送进姑子庙里去了。
偌大的太师府，就算墨景熙铁了心硬闯，恐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慕榕的住处。毕竟他当初连大婚都只是走个过场，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也有上门看人脸色的一天。
虽然日日有不待见的恶客上门，也没能破坏太师府里的岁月静好。
据说太师府过去是先帝钟爱的一片园林，幅员辽阔，景致优美，当初赐予慕敬作为安身立命的府邸，不无笼络人心之意，想把这个青鸢山的奇才少年扎根在京城，为天圣国开创治世。
萧媛是个有生活情调的女子，个性不拘小节，最厌烦官太太圈里那些折腾人的花会诗会茶会，除了逢年过节、婚丧喜庆必要的交际，素来深居简出，按自己的心意把太师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把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
府里小桥流水、花草树木冷落萧疏，一如清高淡雅的水墨山水，颇有南方的园林意趣。
不过主子们的住处却各异其趣，慕安的院子跟藏书阁似的，慕易独占一整片练武场；慕阳的小院外有一整片珍贵的药草田，闲来无事就在药室里捣鼓他的草药。
而慕榕作为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住在风景最好的凝玉轩，傍临着一汪碧湖，不远处还有枫林小径——这片田园风光也没能陶冶慕小姐的性情，倒是培养出她放飞自我的野路子。
这一日，慕敬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两个儿子上朝议事，返家时却满脸纳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墨王对他笑了。
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天圣国素来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文有慕敬，武有墨王。”意思就是慕太师一言足以定天下，墨王爷一剑足以保江山。
一个是辅佐两朝皇帝的重臣，一个是先帝宠爱的么子、威震八方的战神，安内攘外，各司其职，谁也管不着谁。
墨王从边关回京以后，皇帝不知抱持着什么心态，命他上朝听政——储君未立，墨王的地位等同于监国，若皇帝以某种原因暂时不能亲政，则由这位我行我素的王爷暂理朝政——皇帝也挺有自觉的，指望十三弟给他监国，不如自个儿好好养生，保重龙体。
墨王在外征战，鲜少回京述职，如今回朝已经大半年，众人也算摸清了这位活阎王的性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喜静不喜闹、不近女色、从不与官员往来，鲜少现身宫宴——不知是刻意让皇帝放心呢，还是另有所图，也没人敢妄自揣测。
毕竟墨王在国家有难时利剑出鞘，四海升平时，甘愿藏锋于朝堂，就算他脾气怪了点，有皇帝明目张胆地撑腰，文武百官也没人敢闲唠嗑什么，毕竟这位手上握有先帝御赐的龙渊剑，想斩谁的人头都不必请示皇帝，要命的还是绕道走，以策安全。
说起来，慕太师和墨王还颇有渊源，他年幼住在太后的仁寿宫时，慕太师还奉皇帝的旨意，当过他几天老师。
光阴荏苒，这位天圣国战神“离家”十年，也不知在沙场上过的是什么日子，小时候兢兢业业、看着挺招人疼，如今让他上朝听政，他爱来不来就算了，一来还闭目养神，听到退朝二字就准确地醒来，走得飞快。
果然边关风沙吃得多了，人还是会变的。
今儿个不知是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墨王突然想起“尊师重道”四个字怎么写，都退朝了还不走，特意停下脚步等了等慕太师，聊了几句，还主动相约切磋棋艺。
慕敬第一个念头是：“你小子可拉倒吧”，当年墨王披挂出征前，在慕太师书房里上最后一堂课，两人各执黑白子对弈，少年墨王心很静，落子却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元帅，杀得慕太师颜面无光。
如今约自己的老师下棋，其心可诛啊！
慕太师惯常不与人虚以尾蛇，心里怎么想，嘴巴就怎么说，脱口而出道：“墨王要是闲得慌，不妨去秘书监修纂兵书。”
墨王默默地给他一个“有其X必有其父”的眼神，扯着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慕太师，不知道自己哪里被惦记上了。
慕太师一回府，就跟着夫人去湖边散步。
他是出了名的宠妻如命，命人在湖边栽种了枫树，到了秋天，远远望去一片金黄灿烂，两人时常在湖边赏枫、钓鱼，岁月静好人相安。
不过今日他神思有些恍惚，望着湖面波光粼粼，久久不发一语。
“敢问慕太师，何事如此心烦？”萧媛斜睨着他，语气俏皮，神态还一如初识时的冰雪剔透，一眼就看出丈夫心里有事。
慕太师凝了凝心神，难得正经说道：“无事，只是今日跟墨王聊了几句，无意间想起了故人。”
萧媛一怔，墨王？
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孤高清绝的身影，须臾，她眸光微黯，轻声道：“故人已矣，多想何益？”
萧媛转身望着湖面，任由荡漾波光迷濛了双眼，不自觉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那些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在某一天轧然而止，从此命运天翻地覆，任谁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以前我曾经在宫里见过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有一双过于早慧的眼睛，在太后那儿吃了不少苦吧。”萧媛低声说道，心里不自觉有点儿疼。
当时她带着慕榕进宫，小女娃儿太顽皮，竟爬上仁寿宫的墙头，结果上得去下不来，吓得哇哇大哭，急坏了一干宫人。
几个太监搬来梯子，又劝又哄，正闹得鸡飞狗跳，突然有个少年踏着梯子一跃而上，伸手拽着小女娃儿的手臂，从宫墙上直接跳了下来。
那举动把萧媛吓得心跳差点停止，但那少年什么话都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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