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有个姓守的大户，想要这块石头。我那好友虽穷困潦倒却也决不肯卖与旁人，如此一来那守大户便要强夺他的。弄了个法儿，到衙门告他借贷不还。我当时亲自写了状纸，去衙门给他做讼师。怎奈我虽是通晓法典律文，却敌不过那狗官贪赃枉法。
到底判了穆奇败诉，以奇石偿还债务。穆奇本就是个呆人，受了冤屈又失了心爱之物，免不掉愤懑欲死，没过多久，便卧床不起。”
“我气愤之下，便寻了机会将那守大户杀死在半路，夺了那石头回来。却不料官府追查下来，将穆奇下狱，欲治他死罪。穆奇不愿连累我，便承认是他杀了人。我见如此，便深夜去了守家，将他满门十四口都杀了，只留一个小厮，要他去衙门告知杀人者唯我一人而已。
我见家乡安身不住，便连夜逃走了。先是到了中渚，后来又辗转到了这里。先时也想做一番事业，怎奈到处都是糊涂狗官，混账皇帝，我便冷了心，不去求那功名，只在这里逍遥快活。”
幽鸢听了便问道：“涂大哥，你在这里剪径三年居然都平安无事，那官府也不来抓么？”
涂伤狷哈哈大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我虽然算是个匪，但从不伤人性命。加之我对各国法典烂熟于胸，官府便是捉了我去，我也能从文法中找出若干漏洞来让自己免于重罪。至多不过把我关几天，还须俸我碗饭吃。后来便连抓也懒待抓我，这里的官员衙役，没有一个不认得我。后来这里凡是被抓的土匪，家眷便会请我做讼师，到官府替他们开脱。我左右是混碗饭吃，乐得吃得大醉去衙门跟县官胡缠。替那些被抓的土匪减了罪，既得钱财又得人情。因此这里土匪的底细，我也全都清楚。”
玉龙衣笑道：“涂大哥学以致用，似这般讼师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涂伤狷笑道：“言重言重。所谓人各有所制，商人重财，农民重地，读书人重仁义。偏偏我是个天不收地不管的无赖，什么也不重，所以无人奈何我。”
玉龙衣笑道：“无赖，无赖，一无所有，方敢放赖。若要治这无赖，我有一个药方：只需一个老婆，二亩薄田，三儿四女，保管药到病除。”
说得那两个人都大笑起来，涂伤狷道：“你这话虽说是玩笑，里面却含着经世治国的大道理。若是人人安分守己便能衣食无忧，又何需犯险为匪？”
又叹道：“如今天下扰扰，亟待有人扫荡乾坤，重整山河。所谓乱极思治，分久必合，五国纷争已近三百年，是时候该大一统了。”
玉龙衣道：“涂大哥熟习先圣之术，深明当世之务，是不得多得的大材。小弟得与大哥相识，三生有幸！”
涂伤狷笑道：“惭愧得很，想我谋身尚不能使自己裹腹，又谈什么治国治民？”
玉龙衣笑道：“这话说的便不似大哥的性子了，岂不闻韩信曾讨饭，买臣亦负薪。自古材大难为用，须待巨风始扬帆？”
涂伤狷大笑道：“好好好！小兄弟，他日你若为君，我必称臣！”
玉龙衣忙正色道：“大哥慎言，折煞小弟！”
幽鸢笑道：“怕什么？想那些草包尚且能做皇帝，你又有何不可？”
玉龙衣道：“你们想是醉了说胡话，快些用饭罢。”
二人见她如此，便低头含笑只顾吃喝。
那涂伤狷当真豪饮，两大坛酒喝尽，尚不显醉态。饮酒间，谈吐洒落，风趣诙谐，常引得玉龙衣和幽鸢大笑。一时饭毕，幽鸢同那老翁结了账。
出得店门，玉龙衣向涂伤狷道：“小弟这里还有些金银，与大哥留下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涂伤狷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从来有钱便花光，醉倒路旁睡。一旦钱多了，便没法睡安稳覺了，你若当我是朋友，切不可害我。”
玉龙衣见他如此，只得作罢。向他告别后，翻身上马，直奔前路。
行了几日，到了桑榆郡境内的李县。此时天已向晚，二人准备找家饭铺用些晚饭，却见街上的饭铺家家关门，并无一家营业。
幽鸢道：“此时正是晚饭时候，这些店家如何不做生意？真是奇哉怪也。”
恰好有个瞽叟拿着明杖从二人身边走过，玉龙衣忙上前问道：“这位老丈请留步，我们初到此地，想寻个吃饭的铺子，怎奈这些店铺通不开门，不知何故？”
那瞽叟听了，呵呵笑道：“你有所不知，前面不远处有个杏庄，那里桃员外家的流水宴已经开了三天，不论男女老幼都去那里吃，谁还花钱买饭？你也快去吧！不一时就要开席。那桃员外最是好客，似你这等外乡人也不拦的。”说完便急忙去了。
幽鸢道：“莫非我们也要去蹭饭？”
玉龙衣道：“蹭一顿饭也不打紧，这桃员外家不知有什么喜事，流水宴席一摆就是三天，也足见他家道殷实，自是不差咱们两张嘴。”
幽鸢笑道：“咱们大不了送几两银子的贺礼，左右到饭铺里也是花钱。”
玉龙衣笑：“若是席面好，索性留下来多吃几顿，只可惜涂大哥没有来，否则又是一场好喝，不知道那家的酒够不够，到时候只怕会被人家当作无赖轰将出来。”
幽鸢道：“轰出来还罢了，只怕人家会把咱们留作苦工，抵偿酒钱。涂大哥酒量惊人，咱们的活可少干不了。”
二人说笑间，隐隐望见一片杏林，此时正是杏子熟透的季节，远远便能嗅到一股甜香。
穿过杏子林，只见一湾绿水绕着一处村庄，想来便是杏庄了。
幽鸢指着那处村落道：“这地方倒是好景致，果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玉龙衣笑道：“快走快走，这会儿饿得要死，你倒有心情赏景。”
幽鸢看着她笑道：“我刚要说如斯美景衬着你才显得好看，你就说出这般煞风景的话来。”
玉龙衣也笑：“你喜欢看，庄子里自有美貌的村姑，到了那里你看你的，我吃我的，岂不两便？”
幽鸢听了，也不和她争辩，只在前面走。万里横行贪吃杏子，被玉龙衣扭住了耳朵才慢吞吞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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