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为善也只好陪笑数声，脸上的神色终究有些尴尬，毕竟玄青阕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像在说笑。如此严肃，自然就让人觉得尴尬。
玉龙衣忙接上话头：“不知这宋神仙占卜以后可又怎样？”
尧为善苦着脸道：“还能怎样，老爷自然是不肯搬离祖宅的，家中一直不宁，不但小少爷的病不好，反而接二连三地死人。”
“死的这些都是什么人？死时的症状如何？”玄青阕问道。
尧为善似乎对玄青阕颇为胆怵，小心答道：“先是守门的一个家丁，名唤成福，四十二岁，也自无病无痛的，就死在门房里，身上并无伤痕，叫仵作来验过，只说是心疾发了，猝死。
我们老爷给了一大笔安葬费，只说是人有旦夕祸福，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七天，下房里一个浆洗婆子被发现淹死在井里，家里人来府上闹了一场，讹了一大笔钱去。
我家大娘子又悄悄让我父亲去宋神仙那里，人家说这叫’太岁送信’，再不迁走，可就不只是死下人这么简单了。”
“你们老爷可还是不信？”玉龙衣问道。
“自然，”尧为善叹气道：“我们老爷看着随和，其实最是执拗。他若不肯信的东西，便是说什么也不肯信。”
“那接下来又是怎样？”玉龙衣问道。
“还能怎样？”尧为善连连摇头道：“又接二连三死了三个，很多下人都纷纷离了这里另投别处去了，只剩下几个胆大忠心的。小少爷因为总是哭闹发烧，老爷便让小夫人带着他住到了南边的别业去，另拨人伺候。
谁想到，谁想到我老父竟也......”尧为善说到此处又伤起心来。
“请节哀，”玉龙衣说道：“在下虽然不忍，但又不得不问；令尊究竟是如何去世的？”
尧为善忍悲道：“说来也怪，家父历来身体康健，虽是快六十岁的年纪，平常连咳嗽也不闻一声。昨天白日里还好好的，傍晚时分在西敞厅盘账，晚饭也是在那里简单用了。
后来掌灯时分，我便劝着他回房休息。谁想到还没睡熟，忽听家父仓皇大喊，我忙披衣过去，见家父惊恐莫名，只说有鬼怪来捉他，连我也认不得了。”
“后来怎样？”玉龙衣问道。
“后来连老爷也惊动了，叫了大夫，却诊不出是什么病。眼看着家父声音越来越嘶哑，最后双眼都流出血来，直到丑时，亡故在小人怀里。”尧为善说到此处不禁失声。
“尧管家请节哀，”玉龙衣安慰道：“令尊去世着实令人感伤，然其状可惨，其事可疑。不知可否带我二人，将令尊平时起居之处细细查看一番？”
尧为善连忙擦干眼泪道：“二位请随我来。”说着在前面带路，玉龙衣和玄青阕随着他朝尧管家的住处走去。
到了尧忠的住处，玉龙衣发觉他是个生性好简的人。以他在尧府的地位，吃穿用度应该比普通财主还要阔绰些，但事实却是简朴得不像话。
一明两暗的屋子，只有些最简单的使用家具，且年头都不短，有不少修补过的痕迹。床帐被褥也都是旧的，但干净整洁，不见半点儿脏污。
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不多，都叠得整整齐齐，只最下面有两件簇新的衣裳。尧为善见了，早忍不住流下泪来，说道：“家父从不肯浪费，一应用度，只要够用即可，从不肯过度。府上人都知道，就连员外也只能在家父过寿时送身衣裳，平时断不肯收的。”
玉龙衣细细看了看房间各处，并未发现疑点，便对尧为善道：“劳烦管家再带我们去西敞厅看看。”
尧为善忙说使得，就在前面带路。
西敞厅也被尧府人称作计会厅，因每月都要在这里盘账，发月银、支工钱也在这里。因此尧忠一月内倒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这里的，尧府人多事杂，更兼买卖往来，银钱进出是常有的事，身为管家，哪一件能离得了他？
因此尧忠忙起来时就常在这里歇息吃饭，为的是方便。因此这里除了一张大书案上面摆着账册算盘笔砚等物外，另有一张小小的方桌，上面摆着茶奁茶杯，显然尧忠平日里就是在这张桌上吃饭喝茶的。
尧为善道：“家父前日正是在这里待了一整天，别的地方都没去。”
玉龙衣问道：“不知令尊用餐时可有人与他同食？”
尧为善摇头道：“家父吃素，一般不同别人一起吃饭，昨日也是这样。”说到这里又忙补充一句道：“但家父每次都会剩下一些饭菜给西角门的那条大黄狗，昨天也是，那条狗我今早还去看了，好好的，并无异样。”
玉龙衣点点头，知道尧为善也不是白痴，父亲惨死，他也会怀疑是否有人在饭菜中下毒，但那条狗没事，说明饭菜里是没有毒的。但玉龙衣依旧认定尧忠是被毒死的，因为中毒的症状太明显了，尧家人不明真相，一来是因为这毒比较少见，二来是投毒的人手段高明。
想到这里，玉龙衣顺手将桌上的茶杯拿起来，迎着日光细细查看，玄青阕就着她的手看去，目光微微一凛。
玉龙衣自然察觉，看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了回去。玉龙衣于医理上造诣一般，但对于毒药却是甚有修为。她看出这茶杯里还残存着少量毒药，但并未言明而是问尧为善道：“不知小夫人和公子搬去别业后可还安稳？”
尧为善问道：“小夫人自从过去，她和小少爷都挺安稳的，没有再像府中时那样。”
玄青阕开口道：“你父亲去世，你们可有报官？”
尧为善摇头道：“先前死的几个人都报了官，但官府查来验去，也无所获，还被勒掯了不少银两，因此家父亡故，便没有报官了。”
一席话说得玄青阕脸上有些挂不住，身为一国之君，手下官吏如此贪贿，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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