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刚过,这天又下雪了,连天通地,鹅毛雪片飘飘洒洒。
她窗下那棵树在雪中沉默着。
她们刚搬来时,它绿叶婆娑,霜来满树金黄,雪来玉树琼枝,这棵树的三种样子她都拍了下来。
当它再次绿意盎然时,他们就离开这里了。
相片里留下它的样子,作为在这里的留念。
她住过的地方太多了,每一处都作为她的家给她庇护,她感谢每一处家。
她在窗前看迷茫飞雪出神。
这时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她疑惑地接起来。
“章红梅,你猜猜我是谁”?
是个男人,他听上去很高兴。
他如此说,那么一定是熟人,可是听声音她又不熟。
“哦!猜不出来,你还是说吧,告诉我你是谁”,她客气地说。
“嗨,往远了猜,猜到光腚娃娃那时候”。
这可真是太自来熟了吧!
光腚娃娃能有谁?没有哇!
她不太高兴,严肃地说:“再不说,我挂断了”。
“别!哈哈哈,你咋还那么倔”!
她沉默。
“我给你提醒,我呢和你是初中同学,我是初二到你班的,有一次农场劳动回来,路上就你自己在月光下小跑,我骑自行车经过你,已经走过去了,返回来等你,我用自行车把你一直送到家。
这么做好事的人你忘了”?
我的天!
他的话慢慢抚去岁月的尘沙,露出初中二年级的痕迹。
初次见他是先听到声音,什么东西咚一声砸地,接着她脚边滚过去一个篮球。
一个陌生少年跟过去,弯腰捡起篮球,用手托着出去了。
他是谁?
她打听朝辉,才知道他的名字。
想到这里,她对着手机说:“你是小铎”!
对方沉默了一下,才说:“想起来了”?
因为她想起来,他听上去很激动,声音不似刚才那么调侃。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她好奇。
“我听大源说的,他有一天不是在火车站看见你了吗”?
哦!
大源是他们共同的同学。
“红梅,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她笑了,“我想想,元旦吧,元旦下午有空,还是新纪元的开始”。
“好,我来安排,等我电话”。
接下来那几天,她脑海里时不时地飘来他的样子。
白净清秀的脸,因为脸白而浅淡的头发,漂亮的眼睛蕴涵薄薄的忧郁。
小小年纪很有艺术家气质。
她对他的最后印象停留在窗外一晃。
初三冲刺时的五月,小蝶抱着大吉他回班级来,小蝶头发剪得短短的,露出花朵般的娇颜。
穿的时尚,弹力裤绷出大腿的弹性。
弹完吉他在简陋的讲台上跳“阿里山的姑娘”。
然后坐在她曾经的座位给大家唱歌。
这时有人捎给小蝶一封没粘口的信。
女生们凑过去都看。
信中说: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帮助……!
红梅也凑着看,余光中感觉窗外有人探头探脑,她一抬头,人影一闪,正是小铎。
她判断那封信正是他写的,算是写给小蝶的情书。
最后听到他的消息是她工作一年后,按正常规律,小铎美专毕业后,那年初秋应该回卧龙七中。
当一个美术老师。
但他没回来,他改行了,到县文化馆上班。
不教学,不回乡镇,这是有门路才可以,这属于牛气冲天。
他毕业一个月就结婚了,和县城粮库主任女儿。
主任家里一排大砖房七八间。
这些是学姐告诉她的,学姐还说:结婚时小铎家出三百块钱,两套被褥。
住岳父家房子。
十足倒插门!
从那以后,她没见过他,没听说过他,他这个人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突然一个电话把他从兵马俑似的状态里复活,她算了算,整整26年不见!
26年!
她不禁照照镜子,觉得自己像没变似的,其实变化都在别人眼里记录,自己浑然不觉。
怎么能不变!
元旦那天下午两点多,她穿上羽绒服走出家门,赴约。
这里是小铎生活多年的地方,她不熟,虽然他给出纵横坐标,她终于走进一家饭店时,还是费了好大劲儿。
二楼都是小包间,有趣的是各种厅,牡丹厅,百合厅,她抬头看清了是水仙厅时,推开门。
屋中间一张精致的圆桌,桌上果然有盆正绽放的水仙。
桌边没人。
窗前有个人,他懒洋洋地趴在窗台上,肥硕松懈的大屁股不雅观地对着门。
他在打电话,声音很高很不耐烦,最后气恼地一扣手机,转过身。
她站在门口,看见转过身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很矮,很胖,并不白。
此时此刻在这个屋里会是别人吗?
可是面前的男人也不是小铎阿!
对方愣神片刻,笑了,“你好啊,红梅”!
如果她问:你是?
简直装屁,他应该就是小铎,坐下来慢慢确认吧。
她们同时伸出手,他的手劲蛮大的。
那一握,令她激动一下。
他倒茶水时,垂目注视时的样子,端起茶杯时,与她一碰时的笑,有了,当年残迹尚存。
是小铎!
是他!
她心里这才确认完毕。
他头发稀疏,脸腮鼓胀,皮肤咋变黑了?
曾经忧郁的艺术家气质荡然无存,眼神冷暖轮换,她不想对视。
“当年的毛丫头还真没现在好看,知道有今天,当初追着你不放多好”!
他啜了一口茶,又拿起茶壶斟茶,笑嘻嘻地说。
“你当初眼里只有小蝶,谁不知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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