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馥细细地看着眼前的檀静玉。
“瞻彼淇奥，绿竹漪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雅致似切磋的象牙，和润如琢磨过的美玉，眼前的男子，难道不是如此吗？
他的确是值得一些女子为他舍弃一切的君子。
娉纤深情地望着檀静玉，期望从他口中说出的一个“好”字，可他却轻轻地挣开她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抱歉，娉纤，你不属于这苍莽山林。”
娉纤摇摇头，道：“不，不，静玉哥哥，我们不一定要在这里，我们可以回燕国，一直以来，在燕国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檀静玉道：“不，你错了。在我心里，你只是当年那个拿着琴走到我身边说，‘我当你的妹妹，你得教我弹琴的’的妹妹，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亦是。”
有些事情开始便命定好轨迹，之后再如何变，左右不过围绕着它来。
日久能生情，但情有多种，除了爱情，还有其他。
“不！！！”娉纤听罢，顿时一顿，眼睛狠狠撞向慕容馥所处方向，猛地冲了过去。
檀静玉以为她又要杀慕容馥，谁知她红绸一卷，带上了被慕容馥扔在地上的匕首，竟抹向脖梗之处，冷冷道：“檀修，你可愿跟我回去？”
檀静玉脸上有几分怒意，道：“宁娉纤，别闹，将匕首放下。”
娉纤非但不听，反而更用力几分，一道血痕立马溢了出来。
“你若不应，我便扎下去，你知，我向来说到做到。”
檀静玉容色大变道：“你知道这刀子一扎下去，你就会死。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死？死是躺下不再起来，等到天没有了，仍不得复醒。你知不知道，别孩子脾气，把刀子放下！”
宁娉纤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在死面前，多美艳的人终是枯骨，多宝贵之物亦是虚空。娘亲死了，没有再醒来，我就知道了，这一生终究只是一死，若是不能够跟爱的人在一起，其他得到再多亦没有用的。”
“你疯了吗？”檀静玉冷冷道。
娉纤盯着檀静玉，一句一顿道：“情之所钟，分寸尽失。檀修，只因我爱你。”脖梗之上的匕首又入肤几些，“檀修，你可懂得？”
檀修，你可懂得。
情之所钟，分寸尽失。
慕容馥自来少与外界接触，十年间也尽是潜心修为，对尘寰之中的男女之情，如何能了解。便是闲时在书中撞到一些描述男女爱情的故事，听着幽冥谷中人的口述相传，她也一分不知其中深情。那些对于她来说，亦不过是滑眼之章，过耳之声。
而如今，竟是生生在她眼前出现了这一幕。
每个人的命中，总有注定得不着的情缘。
爱与欲，不可沾提，又将如何知道？
宁娉纤的确是大失分寸了，才会做出这般举措。
慕容馥和檀静玉打了个眼色，本站在娉纤后首右方的她身形一恍，近身娉纤。在娉纤方要发现之时，慕容馥的手似乎在她身上轻轻地拂了拂，轻柔地仿佛落叶伏地，令人几乎感觉不出。
“晄噹。”匕首掉落于地，娉纤已然昏于她怀中。
是夜，轻风习习，月辉如水。
檀静玉和慕容馥行于下山的小道上，道上树木极多，两人冒着飒飒山风，在林中穿出。
慕容馥问着一旁与自己同行之人，道：“你果真要离开？”
檀静玉道：“我本喜清静，方搭屋于这栖霞山上，她既能寻来，往后那里定失了清静，还留着作甚。”
慕容馥略施一顿，问道：“她在那里，可安全？”
檀静玉侧过头看她，淡淡道：“会有人寻到她的。她几番欲杀你，你还为她的安全着想。”
慕容馥一笑道：“她与我年龄相若，比之与我，更有真性情，一句‘情之所钟，分寸尽失’着实令我的心震了一震。她那般喜欢你，你为何不和她一起离开？
这本关乎他人私事，但慕容馥一问间却不是那么突兀。
檀静玉停下脚程，看着她，道：“馥儿，你可知，不合适的两人在一起平静生活，比另寻以一人更难。”
“所以便是她有多好，多般深情，你若不喜，便是无用是吗？”慕容馥皱眉问道。
“是。”檀静玉应道。
“这样岂不是很狠心。”慕容馥听了他的回答，顿了半晌，方叹道。
“有些人，不爱便是不爱，又岂有狠心与否之说？”檀静玉缓缓道。“馥儿，像有些鸟儿，它注定只能生活在金丝笼中，安享它的繁华，而有些鸟儿，只属于山林。这两种鸟，便是真的一起了，也是双飞不得的。爱情，相爱的便是情，只得一方的爱情的，是孽。”
情是一根柔韧的绳子，不知系了多少人的心，也不知勒疼了多少人的心肉。
把一颗心交付给别人，是人生最大的冒险。
要冒险它被遗弃，被践踏，并且，在无休的跌堕中，碎裂成一片一片，而且，能补起来也是个疤。
情爱是世间最豪奢的赌局，尚不知对手如何，赔率多少，先要押上一枚热腾腾的心。
月光泛泛在他的眼眸之中，一明一暗间，显得分外迷离。
对于这个问题，慕容馥不再问。
为何而情，为何而欲。情情孽孽，错综复杂，便算聪慧无双之人，没有亲身经历，也是难以想明白的。
这世间有些事，总归要经历过，方能真正明了。
慕容馥问道：“你下山之后，有打算去往哪里？可去参加七日后的武林大会？”
檀静玉摇头笑道：“人多之处，是非多。汝知我意，我只求自在，何必去那大会。前几日下山闲行，听得山脚村庄，名曰何来村。村中这两三日会有风俗小庆，正欲前往。可欲与我同行？”
慕容馥自来好玩，听得这番，哪有不去之理，内心寻思着距离武林大会尚有一段时日，去玩玩也赶得及，遂道：“愿与君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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