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小到大，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黄蓉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钢条，望向高台边闪烁的火光，轻声又道：“你小师叔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
纵然莫将尘用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没有桃花岛的影子，纵然莫将尘改变音容，改变行装，又怎么能瞒得过师姐黄蓉呢？
这个世上，唯有师姐最了解莫将尘。
这个世上，莫将尘唯有师姐瞒不过。
校场北向距最外围丐帮弟子还有数丈之处，莫将尘早已撕下脸上丑陋不堪的□□，露出本来清俊面容。
因她们处于暗处，离人群甚远，众人注意力又大多放在台上观斗，是以并无人发觉她们。
小龙低头替她松开双手上绑着的布条，道：“你师姐会不会认出你来？”
“会啊。”莫将尘握着小龙女的手席地而坐，“我原也没想过能不让师姐看出来。”
“嗯，你师姐千怜百俐，猜到是你，也并非难事。”小龙女看着远处高台上大和尚达尔巴和霍都的争斗，道：“我只想她不为难我们才好。”
莫将尘笑道：“师姐还能怎么为难我们？怎么为难都不怕的。我们都成婚这么久了，若是寻常男女，恐怕连孩子都有了。”
小龙女脸上一红，复又叹道：“我若是真能给你生一个孩儿就好啦。唉，不过痴念。”
她这句话在这十多年间已然念了许多遍，莫将尘知她心中对己爱恋愈深，便愈易触动她心底深处的母性。
她们第一次提到孩儿，还是在她们隐居古墓第一年里。在将近小郭襄生日时，莫将尘念及此事，便和小龙女提了一提。小龙女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婴孩，一时触动，便想到自己和莫将尘身上来了。
小龙女难免为此事郁郁，莫将尘那时为宽慰她，便望着她秀丽眉眼，温柔笑着，却又故作严肃道：“其实生孩子很是麻烦的。便拿师姐来说，当年师姐怀着芙儿时，处处不便，甚是烦恼。兼之有孕之人性子本易暴躁，师姐便时常与郭姐夫找些小事争吵。那些时日多是师姐无理取闹，有时我在师姐面前多走了两圈，师姐都要训斥我一番。”
“好容易等到怀胎十月后孩儿出生时，却又要遭受难以名状的痛楚。我虽未经历过，但也知生子之痛，便比火油煎熬都要苦痛难当——且这种痛楚还要持续一两个时辰。若是遇上难产，则更为凶险。”
“待孩儿出世后呢，则要事无巨细地去小心照料。若有一点不好，孩儿定会大哭大闹。甚至半夜人酣睡之际，孩儿有时也会突然哭泣不止，扰人清眠。龙师姐，你试想一番，若是你，你忍受得住么？”
小龙女明知她是在开解自己，听得她将生子说得这般可怕来吓唬自己，还是恼怒地瞪了她一眼，道：“纵是如此，我也情愿忍受的。”
“但我不想龙师姐这么痛啊。”莫将尘握紧了小龙女的手，微笑道：“这世间哪怕最微不足道的苦痛，我都不愿龙师姐承受。非要有什么痛楚，我也想着由我来承担便好。”
这乃是人世间女儿家心中最常见的心事，便是莫将尘自己，也曾设想过，若她二人能有一个孩子，该是怎番景象。
但这毕竟是不可能之事，便是再痛，都与她们无关。她们俱都知晓，是以并不需要莫将尘来宽慰，小龙女心思也能回转过来。
但莫将尘仍是不想她为此事烦忧，抚了抚小龙女的背后的柔顺的长发，道：“龙师姐，我们虽不能自己生，但却能去收留一个。蒙古大军残忍暴虐，侵犯大宋土地多年，多少家户因此破亡。世上恐怕有许多孩子失去父母庇佑，我们四处随意走一走，或许就会遇上。”
说起战事，小龙女又低低叹口气，道：“若是如此，咱们多收留几个才好。”
但能在蒙古兵入侵下存活的幼儿，又有几个？
“都听龙师姐的。”
小龙女“嗯”了一声，又道：“方才那人使出大风袖功夫将高台四周的火把尽数吹灭，我瞧他使出的兵刃与功夫，好似熟悉得很。”
小龙女多年古墓深居，自小夜能视物。虽然高台离她们有些距离，小龙女也将台上情形瞧的清清楚楚。莫将尘看了一眼台上斗得更加狠了的达尔巴与霍都两人，料想再不过几十招，霍都必败无疑。一面提防着郭芙受霍都暗算，一面道：“龙师姐还记得十几年前的那次英雄宴上，金轮法王的徒弟霍都王子么？”
小龙女想了片刻，道：“原来是他。”
顿了顿，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来，道：“我记得我十八岁那年生辰，有一个自称蒙古王子的人来向我提亲，似乎也是叫霍都？孙婆婆说是师姐引来的这些人，我却并不清楚。”
莫将尘点头，道：“嗯，也是霍都那厮大张旗鼓地向你求亲，还顺带搅扰了一回重阳宫，闹得终南山鸡犬不宁。”
小龙女见她说的笃定，不由生出几许疑惑来：“那是你才十五岁罢？我们尚不相识，你又怎知道？”
莫将尘闻言坐直了几分，在小龙女对面双腿盘坐着，两手分别置于膝盖上，做出一副严谨姿态。她目光灼灼地瞧着小龙女，正经道：“嗯，那是因为江湖上盛传古墓派有位掌门人容貌甚美，武艺超群，我意外听得，便心驰神往，是以逐日连夜地赶去终南山，盼见佳人一面。哪知佳人躲在古墓中，任是谁去都不愿出来。我那时好生失望，又幸闻佳人美妙琴音，意韵清扬，不禁常常牵念，日思夜想，以至于后来得见佳人天姿，不由自主地就想更加亲近佳人了。”
她字字情真感切，说的仿佛真有那懵懂少女憧憬江湖盛誉美人一般。小龙女固知她又在胡言乱语逗弄于她，恼怒之下不禁又因她夸赞自己而生出些许甜蜜的羞涩来，嗔怪道：“你快说实话。”
莫将尘双手一摊，笑眯眯道：“我说的正是实话。我十五岁时真的去过终南山，听过你琴音，你怎地不信我？”
小龙女目光软软地横她一眼，莫将尘才坦白续道：“好罢，其实是我受师姐之命，跟随师姐夫送杨过至重阳宫学武，意外看见霍都向你求亲。后来师姐夫回桃花岛说起事情原委，我便知弹琴之人，是活死人墓中的小龙女。”
莫将尘微微一顿，继而温柔笑道：“此后数年，一直未敢忘记龙家姑娘美妙琴音。时时挂念，常盼能再听一回。”
“所以你后来，才对我多般亲近照顾么？”小龙女也露出一个温软柔情的笑来，伸手攥紧她的五指，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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