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你呀，还是妇人之仁，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心慈手软……”
“我当然不会。”，沈璇嘲讽的调调毫不掩饰，“倒是你，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会，那就好——”，对面人好像压根听不到他最后一句说的什么，或者听见了也不在意的忽略掉。
沈璇挂断电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赶忙伸手拉紧了肩上敞的浴袍，一阵寒意正从他脚心慢慢蹿上来。可是具体又说不上来这冰冷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是因为从窗边涌进来的微寒空气，还是那是源自于他心里，然后才铺散到身上的冰冷，就连刚刚被热水冲刷还残留皮肤上的那层温热也在一瞬间被抹掉。
他本能的觉得冷，在抬眼看到这间除过他之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烟气的公寓后，这股感觉就更加强烈。
沈璇走到阳台上一望才发现下雨了。夏尽秋初的雨总是急促猛烈，像一盆子被猝不及防打翻在地的绿豆，哗啦啦蹦跳着滚落一地，你看不见雨点，却能听见耳朵边弥漫的都是震天水汽。
沈璇不喜欢这样的下雨天，总让他有一种时刻被缚住行动，无处可去、无路可逃的感觉，简直跟陈荡施加于他身上的一切如出一辙。
难怪他要说，“我是要救你。”
是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看他都是一副弱小可怜的无助模样，被猛兽按在爪子下瑟瑟发抖的羔羊，想逃，逃不掉。
陈荡问他“若是有天，真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小沈，你会不会背叛我，跟他站到一起搞我？”，沈璇说“我不会”，其实他没说全，完整的一句应该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我不会。”
然而电话对面那个人是不是他十足十的把握，到这一刻，沈璇心里面也没底。如日中天的陈荡跟如日中天的黑镜一样，成了一座巍峨不可攀的高山，沈璇以为他或者它总有那么一天会到达拐点，然后不可逆的走向衰亡，哪知道一天天看到的却是黑镜不断壮大，走向下一个盛大辉煌，甚至老流氓也绝对称得上老当益壮，简直没完没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陈荡过人的领导力和手腕，还是真像是老流氓自己说的，他一生狗屎运过人，老天都在帮他。
命，他还可以抗争。可运这玩意，他十成十的从来没赢过。
总之，不怎么恰当的时间、地点，不怎么靠谱的人伸出一只手，沈璇鬼使神差的就给一把握紧了。一握握到今天，有了汤峪镇项目，有了两家强强联手。
开弓的箭，他也知道回头无路。
沈璇其实早就应该跟对方坦白，说一说自己那位“林秘书”的庐山真面——陈荡的亲儿子，多好用的一只钓饵，捏在手里的一张“王牌”，那可是老流氓的软肋。可他偏偏就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不怎么合适的想起陈衍拽他出包围圈的那只手，一路背着他的肩膀，还有那天清晨做的早餐，以及从来，从来都没人跟他说过的“都是你应得的”。嘴巴就跟被502粘到了一起，一个字都蹦不出去，反而处心积虑的替他打掩护。
陈衍不过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又能做什么，沈璇想，这绝不是他在给他找借口。
陈荡让秘书告诉沈璇直接去会议室的时候，沈璇刚从外面考查完一个项目进度回来，一只脚才迈进办公室。这么急，他顿时就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果不其然，会议室里，徐长延和陈荡正一南一北的对峙着，身后是两路人马，楚河汉界一样壁垒森严。
“下周，我给你们黑镜送一份大礼。”，沈璇没动，站在原地推了一把鼻梁上架的无框眼镜，抬头朝徐长延投去警告性的一瞥。
“小沈来了，我们正等你呢！”，徐长延笑的一脸斯文，同一时间，陈荡噙着唇也在笑，“徐董等你半天了，过来。”
两个字，就隔开了亲疏远近。
沈璇顶着老流氓深情款款的目光，犹豫了下，才坐到紧挨陈荡的那张椅子上，想了想低声先汇报了一句其他事情。
陈荡好像很满意他这一副“攘外必先安内”的处事做派，半真半假的呵斥了声，“徐董在，这些事情过会儿再跟我说，怎么好让人家继续看我们处理内务？”
“是。”
陈荡开门见山，“徐董，你不是要我们沈总在场才肯说，他在这，你有什么话，直接讲吧……”
徐长延人模人样的清了下嗓子才开口，“陈老板，不是我非要小沈来这一趟，是有些话，他不在，恐怕没人说的清楚。”
“哦，听你这口气，我还不如我们沈总的面子大咯？”，陈荡一眼看的沈璇头皮发麻，好在老流氓不是冲着他，很快将目光对准徐长延，还是带笑的口气，“徐董啊，小沈是谁的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在西城，还没有我陈荡摆不平的事。”
“那是，陈老板好大的口气，当然，也是好大本事，我一直佩服的很”，徐长延还是不温不火的模样，转身对秘书耳语一句，就见延长那边送过来一叠材料。
东西被陈荡拿在手里，沈璇只能扭过头斜眼去看，一眼、两眼，眉头随着陈荡翻页的手指越锁越紧。他想出声解释，抬头正好撞见徐长延那副神叨叨的笑脸，话到嘴边止住了。
“什么意思？”，陈荡没翻到最后，看了大概几页纸就看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明白了对方来意。物归原主，他朝桌上一丢，摆出一副我不懂的模样，问徐长延，“徐董要我看这个，干什么？”
“陈老板是行家，怎么会不懂这个？”
“这是汤峪镇村民拆迁补偿的《评估报告》。当然，可不是我们延长委托出的那一份……听说，是小沈的那位林秘书，一周前另找的评估机构，重新做的评估，重出的报告。”
“我粗粗看了看，补偿款比原来那版足足多出一倍价钱。陈老板，黑镜出手原来这么阔气，佩服啊！”
“不过我就有话要问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徐长延的眼睛在陈荡和沈璇之间打了个转，继续问，“拆我徐某人的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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