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他以为陈衍是，原来，陈衍也不是。
在听见大门重重关上的那一秒，沈璇掸了掸烟头上积攒的灰，有一截落在了他淡蓝色的床单上，他不怎么在意的信手抹掉。陈衍走的那么干脆，甚至没有回头再跟他说一句话……黑夜滋生了人的软弱，他摸着陈衍留下来的温度，轻嗅着空气里属于他的气息，第一次对陈衍留给他的那些，算是承诺吧，产生了怀疑和恍惚。
沈璇不知道，自己一秒钟之前的抱歉，究竟有没有必要？
为什么，每一次被深渊凝注，他们下意识做出的选择总是出奇一致，连一点意料之外都不必存在。他想要心生愧疚，因为陈衍深爱自己胜过一切而觉得愧疚，却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们甚至连觉得抱歉都不需要呢。
沈璇想的浑身发冷，是从骨子里往外渗出的阴冷。
沈璇慌忙掀开被子跳下床，拉开衣柜去找保险柜。他的手指在战栗，密码输进去几次都没对，好不容易显示密码正确了，他却手抖的不敢拉开最上面的那层抽屉。
伸手，触摸，拉开一半，狠狠关上，再打开……反反复复。
睁开眼看见那枚易拉罐拉环安静的卧在属于它的那一角，沈璇眼睫一颤，把它拿出来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狠狠按在了心口部位。
沈璇是第二天上午才去的医院，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他太过虚伪急切，也不会显得他漫不经心，当然更不会暴露了他跟陈衍两个人的关系。
他表现的只比正常下属多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关心，和适当的担忧。
甚至站在ICU门口跟陈衍寒暄。
“陈总怎么会又昏倒了，几天前我去探望他，真是没想到……”
“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要不要紧？”
“……”
“要不要给你带早餐？”
陈衍从离开他家，再到医院，十几个小时没吃没喝没休息，守着陈荡，看上去糟糕透了。沈璇问他的话，十句有八句是从他的左耳朵钻进去，又从右耳朵眼里无辜的飘出来。他只听清楚了他最后那一声，要不要带早餐？
出于习惯性的点点头。
点完头才发现，他压根儿就没有任何胃口。
妈的，算了。
沈璇点好吐司、牛奶，在花园后的那家餐厅等他。陈衍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皱着眉喝了一口牛奶，就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
沈璇的咖啡喝了一半，眼见陈衍还在发呆，目光胶在攀出栏杆外的那丛玫瑰上，一动不动。不由出声问道。
“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
陈衍变成这一幅模样，似乎，并不只是因为陈荡，或者单纯的身体疲劳。
陈衍隔了很久才重新开口。他先是轻笑了下，笑的莫名古怪，才慢慢打开话匣子。“医生刚才来了，说老头情况危险，颅内出血，必须立刻准备手术……哦，手术前需要家属献血，我就去献血了。”
“老头他是B型血。”
“可是，那护士，居然告诉我，我是A型RH阴……哦，就是熊猫血。”
“我妈，我记得，她不是熊猫血……她就是最普通的O型血。”
“……”
陈衍转过了上半身，朝沈璇看过来，那两只瞳目雾沉沉的，没有聚焦，也找不到焦点，仿佛堆积了一层一层的阴云，再没有一丝沈璇记忆中的明朗黑亮。在看见沈璇的那一刻，陈衍的目光一跳，好像溺水的人，突然抱住了飘浮在海面上的一根浮木，他看着他，在跟他求助。
“你……”
沈璇翕动唇，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就连他自己一时间也没有来得及完全消化这个爆炸性消息。陈荡跟林薇都不是“熊猫血”，况且B型血和O型血结合，怎么会生出A型血的小孩？这不符合遗传学定律。
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在沈璇的双唇间徘徊，因为太震惊了，他竟然不敢轻易说出来。
“你……”
陈衍还在看着他。
似乎真相就在他的两唇间，他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
“所以呢……你以为，他其实不是你父亲？”，沈璇一只手握住了咖啡杯杯柄，抓紧了又松开，又抓紧了，终于把一这句平静的问了出来。
陈衍的目光一滞，好半天才看着他，点了点头。陈荡不是他的亲生父亲，或者就连林薇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这样一个荒谬的事实，是真的吗？陈衍回想着这些年，回忆起那些被相片定格下的零碎画面，有陈荡抱着他大笑、陈荡弯腰给他系鞋带，陈荡和他参加学校活动，拉着他的手一起拍皮球……很多很多，过电影似的猛地从记忆中涌现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从前陈荡对他的那些好，或者不好，一下子，全变得鲜明刺眼。
不是他的父亲？
这样的结论，不要说陈衍觉得可笑离谱，连旁观的沈璇，也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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