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再一次目光投向旁边自己女儿的照片。看着定格在照片中的脸，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幸福的往事，嘴唇抽搐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他已经忘了怎么笑了。
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受折磨的。在痛失所有所爱之人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吉维尔先生总是这样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一遍遍的看着照片里的妻女，因为无边的悔恨和绝望而失声痛哭。
面前的老人是那么的痛苦，但是郑蔚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可以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而随口扯谎，却在面对一个悲伤的老人时手足无措。
他总觉得，如果你没有和对方感受过一样的痛楚，那么你所说的理解和安慰不过都是不痛不痒的闲言，对那些沉浸在伤痛之中的人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的祖母在我的妈妈离开我的时候说过，我妈妈并没有离开我，只是比我早一步去了上帝那里，她在上帝的身边看着我。”气氛一片低迷的时候，斯科特忽然开口道。
“祖母说过，总有一天我也会回归上帝的怀抱，那样的话我就能再次见到她了，再此之前，我只需要慢慢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就好了。”
总是默默无言的斯科特看着沉浸在伤痛之中的吉维尔先生，认真地说：“我相信祖母不会骗我，离开这个世界并不等于消失，她们一定是去了更美好的地方，在那里等待着我们。”
“我相信天国的存在，相信妈妈会在那里等着我。”斯科特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干净的微笑：“先生，我希望你也能相信。”
很老套的安慰词，但是却因为说出这些话的人而变得不同了。
谁都能看出来斯科特的认真，他对自己祖母的话坚信不疑。他眼神中毫不动摇的坚定让人不由得信服。
吉维尔先生似乎也被他的态度打动了，他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眼睛亮亮的小孩。良久，颤抖的别过了脸。
“我相信她们都在天堂，一直都相信。”他喃喃的说道，神色却越发凄楚：“但是我...........”他哽咽着摇了摇头。
回忆这种痛苦的往事不管是对回忆者来说还是对倾听者来说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房间里因为那些怎么也无法忘却的痛楚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先生，很抱歉，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一直在一边等待的卡尔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吉维尔先生，咬了咬牙问道：“我想知道苏西的坟墓在哪里，你可以告诉我吗？”
他很同情眼前的老者，但是他更担心自己的妹妹。珍妮弗随时都有危险，他们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吉维尔转头看着卡尔，脸上的哀伤还没有退却：“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
“我们想去祭拜一下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卡尔和郑蔚对视了一下，前者立刻闭上了嘴巴。
“我们想要去祭拜一下她。”郑蔚重复了一下，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板，不敢于苏西的父亲对视。
这句话不是谎话，郑蔚确实想去拜祭一下苏西。不仅是因为他想要找到苏西的尸体，还因为他现在很愧疚。
不仅是他，坐在他身边的卡尔和斯科特也低下了头。尤其是斯科特，他的目光在吉维尔和自己的同伴身上来来回回，几度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们还要救珍妮弗。
郑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自己应该选择其他的方式来实现目的，而不是来打扰这位父亲。
不管在哪里，挖出已经长眠的人的尸体焚烧都是极为不尊重的。
不管“啪砰小姐”做了什么，苏西.吉维尔是无辜的，她的父亲更是无辜的。苏西一直都是个受害者。她不应该在死去后还要遭受这些。她的父亲更不应该。
“她不该遭受这些。”郑蔚低声道，不知道是在对苏西的父亲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我把苏西埋在东郊教堂了。”吉维尔先生并没有发现郑蔚的纠结，直接告诉了他苏西坟墓的所在。
“我把她放在她妈妈身边。”吉维尔说：“或许她的妈妈比我称职。”
“我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他捂着眼睛，垂下了头，发出了像濒死的野兽一般的哀鸣：“该死的不应该是她们，而是我，是我。”
“吉维尔先生。”郑蔚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也干涩起来：“不，不怪你，这一切和你，和苏西都没有关系，你们没有任何错。”
“不是我的错是谁的错呢？”吉维尔先生将脸埋在双手里：“如果我没有执意和我的妻子在一起，也许她就不会死，如果我早一点发现苏西的不对劲，她也不会死。”
“我是个无能的丈夫，我不配称作父亲。”几十年来，吉维尔先生都被这种想法折磨着。他将妻子和女儿的离开归咎到自己身上，用这种方法惩罚着自己。
郑蔚三人看着这位痛苦的老人手足无措。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开导这位接连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老人。
痛苦是很容易传递的，看着悲痛欲绝的吉维尔先生，这些少年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郑蔚抬头看着桌子上的照片，那些年轻的脸庞还在静静的朝着众人笑着，一副甜蜜美满的样子。
本来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但是在命运和社会的恶意下，那些美好都消散了，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老人在这个世上备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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