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轼听罢,眼神恍惚,倒似为感伤,道:“自是伤心地,最难为生者。”
渔闲此时却异常淡然,面无表情道:“可惜那游平君为陈国而死,死后却又遭污名上身,灭十族。”
颜如轼叹惋道:“陈王虽勤于政事,但多疑猜忌,残忍好杀,酷刑繁多,旧六国、今四国皆有耳闻。我虽为燕人,却实在可怜那游平君,男儿志在保家卫国,其人一生为陈,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可悲,对比之下,我这等逍遥散漫之人,实在为燕国之耻,别日若行错有过,自该遗臭万年。想是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世事无常,自为天命,应天顺人。”
渔闲心说这二皇子怕不是忘了他燕国二皇子的身份,却见其面色自然,便百思不得其解,但说:“君舟民水,陈王既然如此,百姓必然怨声载道,国不久矣。”稍作停顿,抬头看向颜如轼道:“然,此非天命,而为人为。”
颜如轼犹豫道:“子曰:‘不知天命,无以为君子。’吾虽非君子,却也知这世上之事,皆有天命所指引,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渔闲速答:“草民本就非君子,虽非君子,却不一定为与君子相对,为小人。国家之兴亡在于君,君权至高无上,君之能力眼界影响国家兴衰,又何故言……此为天命?”
颜如轼听罢笑道:“听先生话,先生以为,成事在人不在天?”
渔闲见他又用手指翘起案侧,面露天真,心中越发觉得这颜如轼说话行事让人捉摸不透。
师傅曾告诫他,愈是纯良之人,愈是危险。这二皇子也非等闲之人,事情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他担心,而那人又太过随性,就如现在,一手抵在案侧,那人却丝毫不觉得失礼。
人生不过一个赌,赌相国府的人不会来,赌圣上或太子一定会来,又赌那太子非等闲之辈,前面的有输有赢,而如今仍在赌。
渔闲试探道:“草民不过道了二皇子心言。”
见颜如轼表情未变,依旧笑盈盈对着他,柳叶眼偏生看起来较凤眼柔和,媚眼如丝,颇为蛊惑,渔闲便避开了那双眼,又道:“从前荆凉两地富饶,如今却是荆国对大云俯首称臣,今为大云的附属国,凉国被魏国所灭,此二者国灭,非因他们失了祥瑞之气,而因朝廷腐败、民心渐失。”
颜如轼含笑道:“先生知道的不少,在我看来,那游平君手握兵权,又拉……”颜如轼敛笑,顿了片刻,词向一转,又道:“又广交名士,为陈王的心头大患,其人不除,陈王的觉怕是睡不稳。”
渔闲沉默不语,百感交集,后又吸气,再吐气,终是道:“天下无一主非如此。”
颜如轼倒水,抿了一口,盯着茶杯,似在端详道:“先生之言,本皇子听不明白。”
渔闲不能盯着他看,但余光见这二皇子面色如常,心中不由气馁,这些日子他急于求成,未料到这二皇子城府极深,如今这控局权,便不在他手里。
渔闲无奈,本想不谈,可在此时,那二皇子却说了话。
颜如轼压低声道:“先生有话讲,自然心里要掂量,最怕隔墙有耳,万事自应小心。”
渔闲抬头,见颜如轼仍笑对着他,此时那只置于案侧的手移到案上胸前,内心已然悟了。
门外那些人,并非这二皇子的人。
可渔闲心中又疑惑,这群人又是什么身份?那莫有自然属于羽林骑,可其他人难道也属于那羽林骑?
皇子代为巡视,那些羽林骑行事又非寻常军兵,想来便只有可能为羽林人。
圣上为何调如此多羽林骑护其安全?
渔闲问道:“二皇子已在此地停留多日,不知何时离去。”
颜如轼以水代茶,便是无茶,清水也能享用,冷水入肠,更为清醒,一杯入肚,方道:“近来事务繁多,圣上不便出行,宫中少人,便遣本皇子出巡。各地不同,因此停留数日自不相同,听先生话,先生这是要赶本皇子走了?还说说,先生要招待其他客人?不过这天……”
颜如轼抬头望去,但见窗内不明,窗外天色渐暗,不由哼笑,心情愉悦道:“天色渐晚,先生怕是……等不来别的客人了。”
渔闲冷目对袖,问道:“二皇子为何如此笃定?”
颜如轼睫开,便是不用猜,也知道这渔闲此时的表情。
盯着渔闲这张冠玉脸,想他之前道的那句到底俗艳。
谪仙之妙,怎能用凡间之词道尽?
仙归仙,就是这仙,到底是谪仙,终有所求。
心里面念叨美人误我,颜如轼回道:“燕北留人,燕南偏僻,虽地处南方,可到底秋日生寒,黄叶渐凋,恐为寒气上身,先生草屋,又在柜山之北。”说到“北”字时,颜如轼稍作停顿,似在思考,又说:“四离四绝,多事之秋,大事勿用。”说完这话,视线又飘到了渔闲那几个箱子上,只扫了一眼,又轻飘飘地向窗外看去。
渔闲此刻倒没集中注意去看颜如轼的神情,只心中默念:大事勿用,而这为何这二皇子会说,那人不会来?
四离四绝,多事……
缓缓抬头,渔闲欲问,但见二皇子面色忧郁,双目紧闭摇头。
一个想法涌上心头,渔闲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明白的是那人不会来,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二皇子如此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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