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新岛的冬天总是明媚有余而温度不足，周默趴在审讯室桌上，往手心里呵着气，想说，要是有暖气就好了。
他十三岁来海津，第一次摸到暖气片。本以为那是一块很小的烧得很红很红的铁，见到以后他才知道，那是很大一块并不红也并不是很烫的铁，周默很喜欢把手指头按个夹在暖气片的缝缝里，享受着缝隙间涌动的热气。这个小嗜好一直持续到长大以后，他就喜欢背靠着暖气片，把手藏在背后偷偷的玩。
玩着玩着，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说：“走啊，去打牌。”也看不清脸，只听到声音，清晰而熟悉。他回头笑着说：“不是不让我上场吗？”
那人切了一声，说：“让你去沏茶倒水。”
午休的时候，好多人凑在休息室打升级，他是很少有机会伸手，唯一那一次，抓阄抓到跟肖睿一伙，他就跟开了挂似的，把王队和磊子打得一级都没升。磊子说小概率事件是不发生的，除非有人玩赖。鉴于肖处英明神武，玩赖的一定是顾念。他建议组委会判顾念终身禁赛。
肖睿哈哈笑着说，准了。而那之后，他再没上过桌。
周默自嘲的想，他不仅在家不受宠，在同事圈里，肖睿也从没关照过他。
其实，他被人诟病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他的秋裤。念书的时候分明都穿，进了大学怎么就不穿了呢。磊子说，他们追求的流线型的垂坠感，穿那个，土！他经常对着顾念衣柜里面放着春秋冬三季不同薄厚秋裤感叹说：“你不会是个女的吧。”
“我是女的，你不赚了？”
磊子表情复杂的想了一会儿，他要是真捞了一个女室友听起来好像是赚了，但这女的跟他住了五年愣是没看出他是一女的，那长得肯定也挺寒碜。不过再看顾念，虽说没有蜂腰巨臀，但长得好看呀，唇红齿白眉目如画，而脾气好还不啰嗦，关键是俩人能成天混在一起，上了战场也是生死相依，比相亲网上找得女孩靠谱多了！于是磊子跳上对面的床，抓起顾念的手说：“要不年底就跟局里打报告吧，局里能批，咱俩就凑合凑合过日子吧。”
可惜，磊子走的时候，夏天还没过完。
……
顾念也很久没穿过秋裤了，给假肢套秋裤需要耐心，因为没有了一蹬而就的力道，裤管经常会堆在膝盖或者脚踝。一开始他还耐着性子一遍一遍把它摆弄好，有一天实在烦了，就问巡房的护士要一把剪刀。
“你要那个干嘛？”
“把没用的腿剪掉。”顾念这么一说，护士吓得脸都白了。剪刀自然不能给他，能给他的又是一波心理辅导和组织的关怀。
其实王队经常来看他，那次肖睿也来了，有点出乎意料。信息到的时候人已经在楼下，他赶紧爬起来把被子叠好垫在腰后，低头看到一条空裤管，又急忙把被子抖开了，重新盖在腿上，‘一长一短’似乎没那么明显了，不过后腰没了支撑总觉得不稳，他弯**想把床调高，就看到两双脚出现在门口。
……
肖睿走过来扶着他坐好，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得很近，起了静电的头发丝贴着人家的衬衫不肯离开，他便脸红了，低头整理着病号服的领子，以期翻出制服的效果，再抬头，发现王队的嘴在动，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戴助听器。
“我早都没事儿了，能吃能睡，好着呢。”他这么说，不管哪句话，用这个肯定能接上。
“甭安慰我，你说那天我怎么想的，怎么就让你们去了？！就应该我自个去，我这个岁数了，不死也是土埋半截！”
其实那天不是顾念的班——如果是的话，前一晚他就不会喝酒——临出发前王队才说，我们得加一辆车，磊子开，顾念做现场布控，方平做你副手。
……
红桃杀出来时，顾念并没慌，各种情况之前都演练过了，暗哨的位置他了然于心，他们很快就把劫持赵忠义的车围在阜阳路中段。在无线电里说’狙击手到位，准备谈判’的同时，他突然发现了那辆液化气车——燃气入户之后就没见过这东西了，但他记得那个味道，渗透性很强，散在风中，钻进鼻孔里，很久都清不掉。
“目标正前方800米灰色货车，车牌尾号0322，怀疑装有危险品，请机动队处理。”
他说完这句话，所有人才紧张起来，内心期盼是判断错误虚惊一场，同时屏息注视着扮成司机的特勤一步一步靠近那辆车。
不知道是哪个细节出了问题，或是红桃知道自己跑不掉，他突然发动车子，开足马力直冲向装载液化气的小货车！
这是顾念没想到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且不说行进中狙击的难度，就算击毙亡命徒，巨大的惯性也会带着车子撞向液化气罐，而想要制止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最近的防爆车撞过去， 即使是对撞也要让它远离爆炸源。
磊子喊了一声’跳车’，打破了无线电台内极短的沉寂。没时间再让他们思考，或是依依惜别，他们只能在磊子向右后方倒车时跳下去，车子要立刻加速，冲量越大就能把对方推得越远。
……
撞击声在耳内想起，顾念藏在被子下面的手不自觉的跟空裤管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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