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梦可以是清醒的。
周默都不记得他曾经那么仔细看过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它像一只会发光的巨大莲蓬，光晕一圈圈散开，不似日光温暖，也不似灯光柔黄，它是滤过乌云的光，惨白阴鸷，毫无温度。
穿绿色无菌服的人在布帘另一边，他看到有人拿起一把手术刀，刀韧窄细而锋利，割在完好的皮肤上，发出了锦缎破裂的声音。他听到主治医生在讲解，哪边是血管，哪块是肌肉，要先把神经处理好，再把腿骨锯断。这声音好熟悉，是邵中天？是那玉？还有……洛文彬。
洛校长为什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不，不对，这是梦。
周默想睁开眼，但幻象仍在，手术灯悬在头顶，阴冷的强光晃得他晕眩。这是宿醉的反噬，身体像被掏空了，又被什么东西压住，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顾念，顾念？”
有人唤他的名字，唤的不是周默，而是顾念。还是梦吧，他此刻应该在延吉街的出租屋，身边怎么会有人，还叫出顾念这个名字。
“没事的，放松，放松。”声音飘渺的，犹近似远，还有双手拂过他的面额，手指停在额间的穴位，轻轻按摩。他闻到一种味道，像秋日里，被匀净的阳光晒过的麦田，他在这片温暖中放松的睡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那是肖睿的香水味！
肖睿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么会跟自己在一起？！
情急之下，周默终于睁开眼睛。天将破晓，借着窗帘外透进的光，他看到床边的暗影，只是一瞥，他便知道那是肖睿。
“你……”他未听清自己的话，便伸手摸枕边的助听器，肖睿从床头柜上拿起，递到他手里，他接过去，指尖碰触，“你不能来这。”
“我夜里来的，没人发现。”按规定，卧底与联络人只能在安全屋会面，可肖睿跑来他家，甘冒风险与大不韪，是不该做，却也带着不该有的温情。周默在枕边蹭掉脸颊的湿，轻声说：“你赶紧走。”
“先吃药。你能坐起来吗？”
“药？”
“嗯，我进来时，看你晕倒在厨房，桌上放着药店的口袋。我给你喂了一颗解酒药，止疼的也要吃吗？”
“吃，两颗。”周默摸起手机看了一眼，原来今天已经14号，接风宴是12号。
……
-----------------------回忆----------------------------------------------
昨天这个时候周默就醒了，那也是个没有日出的清晨，风中夹着厚重的晨露，他拄着拐，一步一晃的出门卖药。
药店的生意总比想象中好，那么多人，形形色色的病着。周默坐着等号，他前面是个穿超短裙染粉色头发叫嚷着要买‘事后药’的妹子，丝袜上挂着要干没干的红酒渍。
周默想起来，那天在包房里，也有好几个穿短裙戴亮色假发的啤酒妹。
……
李奥迪带他进去，带亮色假发的妹子过来收走了他们的手机，李奥迪叫她阿辛，还说等下要让她给自己安排一个‘真货’，周默才明白，阿辛其实是男的。
他顾不上看男扮女装的新奇，只是亦步亦趋跟着李奥迪，到邵哥面前问了句好。当时有一波客人围着邵董说笑，是有人叫了一句‘奥迪哥来了’，人群才稍微缓开一条缝，邵中天的目光从里面透出来，只是扫了他一眼，点点头，就让阿辛拉着周默去角落里坐了。
这间包房与普通KTV差不多，半圆形沙发，一端是点歌台，周默坐在另一端最靠，他跟邵中天的直线距离不长，但总是被人间隔着，有些客人走了，又不断有新人不进来，其中就有那玉和他身边那些漂亮男孩，他们对他微笑，好像完全不记得之前在胡同里的兵戎相见。但那目光绝对不是友善的，他们让他真真的体会了什么叫如芒在背。
周默不知道李奥迪有什么安排，还是根本没安排，就靠他自己网上贴？阿辛像树袋熊似的勾着他的脖子，咬着耳朵问他，要不要唱歌？会不会划拳，敢不敢拼酒？他说，不想，不会，也不敢。阿辛便松开手，捡了桌上的开心果，剥开一颗喂到他嘴里。他迷茫的看着阿辛，还在围在邵中天身边的漂亮男孩，好像每个人都怡然自乐，只有他无法融入。
又一波客人走了，下一波还没来，李奥迪插空坐回来，看着桌边几乎没动的酒说：“阿辛，你今天失水准阿。”
“又不是我的问题，”他扬起头，不高兴的说，“你家小弟不给面子，眼睛就盯着邵哥看！”
阿辛声音尖细，轻易划破空气，钻进邵中天的耳朵。便朝这边看过来，在这一群浓妆淡抹、左右逢源的漂亮男孩中，周默是很显眼。他素净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下颌带着淡青色的胡茬的阴影，屋内人多闷热，他把格子衬衫脱了绞在手里，单薄的白T恤下暗藏着美好的线条，这才是一个俊秀又青涩的年轻男人该有的模样。
“你看我做什么？”邵中天问。
周默知道自己急功近利了，但配合着李奥迪带他来的目的，他的表现也不算过火。只是他仍不太敢迎上邵中天的眼神，而是羞涩的，闪避的说：“奥迪哥带我来，就是想见邵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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