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凉水奔涌而出，仿若天降甘霖。
他将自己沉入水中，试图得到片刻安宁，片刻，也确实见效了，可新的问题又来，残存着痛意的眼前，竟破天荒的再不是黑白，而是……逐渐染上了些色彩。
他疑惑，难道是他再度恢复了视觉？可伸手所触及，依旧是干瘪的皱皮。
原来，这些都不过是幻象罢了。
可这幻象真实极了。
他看到自己沐浴在光影斑驳里，披挂着隆重庄严的锦袍，沿着漫长石梯拾阶而上，他的手里还牵着个人，手掌很小，指节还稚嫩，却与他温热的肌肤有着截然不同的冰冷。
他偏过头去看那人，那人也同样在看他，双眸漆黑无底，皮肤却白得森然。
自我嘲讽的苦笑爬上嘴角，他满心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回到这里了？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记忆，即使他手中牵着的，是幼年时的殷无浊。
可片段仍在回放，全不由他意志决定。
他也只好沉着心继续观看。
天梯终于走到了头，他驻足站定，然后低头对殷无浊说话，嘴唇翕动，默不作声。
但蛰元记得，那时他说的是——再向前可就不能后悔了，你真的要陪我进去？
幼小的殷无浊异常坚定，他点了点头，脸上虽未有什么表情，手指却将他抓得死紧，甚至使他隐隐作痛起来。
苦笑里终于弥漫起一些甜味，蛰元想起来，这便是他与殷无浊的开始，虽然也是他苦难的开始。
只因他们将要步入这扇门后，便是无边炼狱。
可那时候的他，偏偏自持是崇高神灵，就该泽被苍生，哪怕为人间受过也甘之如饴。
“呵。”
所以他最终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从昔日的神明到如今不生不死的怪物，这叫他怎能不怨怼？如何不恨？
——人间，不值得。
恶魔低语于耳边嘶哑响起，浓烈恶气终凝得肉眼可见，从他通体毛孔中倾泻而出，将满池淡红色的水迅速染黑，再随着越发高涨的水位线溢出浴缸，盘旋着落入下水道口，开始了这座城市周游之旅。
而始作俑者，在恶念暂尽之后，浑然不觉地疲惫地沉沉睡去。
窗外圆月渐升，这一夜天气甚好，微风依旧轻拂海城，也轻拂过不知在注视谁的一双，美丽眼睛。
太阳照常升起，再醒来，已是隔日。
依旧是九点不到五分钟，蛰元准时出现在酆都海城总部的大门口，浑身冷气，并无异常。
抓着早餐的冯明看到蛰元进来，忙喜滋滋靠过去，献宝一样托着盒小笼包给蛰元：“元君，昨晚睡得好吗？新鲜出炉的海城特产小笼包，贼好吃！您尝尝？”
蛰元当然不会告诉他昨晚在浴缸里睡了一宿，现在骨头缝都是酸的，但看到他那眼巴巴的神情又不好意思随便打发，只好捏起一只，犹豫着咬了一小口，缓缓道：“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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