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江余庆用了整整一天来想这件事。
宋落潭还在牢里，顾锦书和风无邪软禁宫中，秦参商被他遣回了府里，这身侧确乎是空了。他若是不要他们，宫里照样是要添人，照样是男女不忌。
当真麻烦。
到底是他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想了半天，他暗中出了宫。
宫外人流喧闹，不似宫中肃然，却让江余庆莫名欢欣起来。
他去了花街柳巷。
从前不是没有去过这般地方的，但他年少为帝，又生性端正，不曾胡来。
入了里头，他找了个女子。
但看着那人在他面前千娇百媚，他有一瞬间觉得烦。
上官玲是端庄的皇后仪态，向来温婉安静。但这花街柳巷的女子有意无意，言语放浪，纵是细声细气，一字一句都是糯糯的，他也觉得吵。
终究还是推开人站了起来，走出楼外头的时候，他见得满眼灯火，人流如织。
花街里头挂着红绸，绸缎下是盏盏灯笼，火光昏黄明亮，极是温柔。
还没等他走出两步，有人从后头勾住了他的手臂。
他瞥上一眼，只见得那十指修长，很是漂亮。本以为是哪个女子，却还没待他回头，便听得有人语调轻佻风流，笑意盈盈地道：“阿庆。”
江余庆皱了眉，回眸看过去，正见得一张五官秾丽的容貌，眉眼俱是风流色，貌若好女。
正是秦参商。
秦参商本是风流，便是流连花街柳巷也不算什么，但想起秦参商对他说过的话，他却又觉得心里头不太舒服。
若只是花丛过，何必又将花草折了，还满口骗人的话。
但秦参商不知道他心思，只是没想到真是这人。他虽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心里却是泛了酸，靠过去揽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问道：“陛下怎么来这地方了？”
“长离来作何，我便是来做什么。”江余庆淡淡回他，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
但那人不依不饶，另一只手又环过他的肩，极尽纠缠的模样。
“陛下来寻长离不好吗？陛下喜欢什么花样，长离都可。”这话里带上了些委屈的腔调，却让江余庆打了个颤。
他无奈笑道：“长离，你好好一个御史，怎么做出这样的模样，不成体统。”
秦参商低垂眉眼，嘴角却带着笑，侧头去要吻他，道：“我已经不是御史了。”
江余庆手指抵住了他眉心，将人推远了些，冷冷淡淡地道：“别，你要同人亲近，谁都可以，不能是我。”
他这般神色，终是刺痛了秦参商。
眉眼秾艳的男子松了松揽住他的手，桃花眼里勾出无限的薄情风流，却是道：“你当我什么人都可以？”
江余庆被他问得一愣。
秦参商多是玩世不恭的模样，说话轻佻，没个正经样，这般姿态却是头一回。
微微眯眼，眼里盘旋着褪不去的冷嘲，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我放浪形骸，你以此让我不成御史，我为你守身你不要，我如同女子般争宠邀媚你也说我荤素不忌。世人都道我风流，不务正业，我却为了你守着御史院，为了你处理我生疏了许久的朝政，你如何就看不到？”他这般说了好一大段，又戛然而止。
偏了偏头，他觉得自己这模样当真是跟个女子似的，矫情得很，自己都看不过去。
他终是放开了怀里的人。
两人一番拉扯，已经惹了人来看。
楼上窗台有人扯着嗓子笑道：“长离，不是拼酒么？怎么到一半，人走了？”
秦参商抬头看过去。
那人正瞧得他刚刚抱着人，不由取笑道：“哪个美人啊？长离你不是要为你喜欢的那人守身么？”
整个花街都被这话惊动了，男子女子都出来看，嬉笑声四起。
“哎哟，秦公子都要守身啦？”
“不是宫里那位知道了，才将人打出来的吧？”
“哪位有了这般功夫拴住他。”
这下，江余庆也看了过去。
隔得有些远了，他看不清楼上人的眉眼。
秦参商回了一句：“就他，我说两句话，你们先玩。”说完，他凑在江余庆耳边，低声道：“别看了，那人是魁星顾氏的小公子，人生得好看，眉眼不错，若是宫里添人，他是会参选的，到时候再看。”
他没说出的那句话是，你怎么不看看我。
江余庆微微偏头，躲过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
秦参商心中暗叹，规规矩矩退开了一步，撇开目光看着灯笼，不再去看眼前的人，笑道：“陛下在这花街走一遍，可是勾了不少男子女子的心呢，若非如此，长离也不会见得到陛下。”
江余庆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便不说话。
“这花街的楼大都是我的，陛下喜欢什么样的，长离给陛下找。”
江余庆还是不说话。
他这才终于将目光转了回来。
江余庆问他：“你回去后，秦老没罚你吧？”
秦参商神色僵了僵，下意识蹭了蹭掌心，然后道：“没有。”
江余庆将他手握住了来看，只见得那手心有道凹凸不平的疤，没有新伤。
秦参商还是笑问他：“陛下，喜欢什么样的？”
江余庆握着他的手力道重了些，而后拉着他往花楼里走，吩咐要个房间来。
众人见得秦参商已然是笑开了，一路指着路让他上去。
江余庆拉着秦参商入了房中，将门闩上，转眼对他道：“脱衣服。”
秦参商一挑眉，笑了，“陛下，长离还要陪友人，没法同你胡来的。”
江余庆淡淡看他一眼，径自抽了他腰带。
秦参商本是要躲，却又停住了。
他一身宽袍大袖散了，江余庆伸手拉开衣襟，果然看见了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
是料想得到的，秦家家风严，这次这般大的事情，秦老想来也是觉得是秦参商冒犯了他，惹了他生气才不要人的。
“是朕疏忽，朕同秦老说说。”他说。
“不必了。”秦参商抱住他，缓缓道：“陛下，长离活该。”
活该他年少轻狂，放浪形骸，最后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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