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世家,京畿宋家为大。
八皇子江余庆足岁之时,宋家与之约定婚约。
宋家人多,子一辈中,年岁相合而又风华最盛者,当为嫡系宋允承。
天下为此婚事津津乐道,宋府更是大办宴席,流水席办了三日。
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却初有风姿。眉目俊朗,笑起来时宛若天边骄阳,又兼之处事温和有礼,学识不浅,是天下人称道的神童。
宋允承从宴席里退了出来,在大院里循着小路走,直到前边荒草萋萋,窥得见那半边塌下的围墙。
“落落,快出来,我带吃的来了。”他在围墙外顿住脚步,小声地唤了一声。
一瞬寂静,而后围墙后边探出个小手来。
是个孩子的手,却不同于宋允承的丰润,而是直见了骨形,苍白得过分。
宋允承将怀里包好的糕点放在那手中,又笑着道了一句,“落落,我同八皇子订婚啦!他们都说那人以后必定是天下之主,我之前见过,那孩子真可爱!”
他语气雀跃,说着说着就趴到了围墙上,隔着那半边墙絮絮叨叨,“哎呀,他胖嘟嘟的,真的好像年画里头的娃娃,我都看不出他到底是个男子还是个姑娘家。”
围墙那头的人却只是听着,等他说完了才冷冷淡淡地回了一个字:“嗯。”
皇子又如何?最后你还不是会同众人分享一个人,还要屈居人下。
宋允承没听他搭话,终于意识到对方的冷落了,便转而问道:“落落,落落,你还要什么吗?我给你带!”
小小孩童笑容灿烂,可怜没人想看。
那倒了半边的围墙后边传出孩童声音,却也是毫无感情单调得很:“书,笔墨。”
宋允承连连应声,然后笑着说:“那我回去啦,我不能走太久的!下次来就带给你哟!”
围墙另一边的人没回话。
等他脚步声远了,残破围墙的空洞里才出现孩子漆黑的眼眸。漂亮凤眼线条漂亮,眼眸黑沉如墨,映照着泠泠一点光,显得分外清冷。
围墙后是破旧小院。
那孩子看着围墙另一边的荒草,又回头看了眼那小院子。
这时候才传来女人长叹般的呼喊:“宋落潭……”
尾音拖得极长,飘飘荡荡的像是夜里一抹孤魂。
“娘亲。”他应了声。
从围墙边上下来,他然后将吃了一半的糕点放在怀里,往屋里走去。
他推开屋子的门,神色淡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女人生了副好面目,柳眉弯弯,凤眸多情,只是此刻瘦骨嶙峋,气若游丝。
她睁大了些眼看着眼前的孩子,看了半晌又好似迷了眼,眼里半是期盼半是泪水,期期艾艾地喊:“忠青,忠青,忠青。”
宋落潭还是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走开,也没有回避。
直到看着那一身狼狈的女人住了声,然后他才将吃的拿出来,道:“娘亲,该吃东西了。”
女人闭了闭眼,又睁了眼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她说:“不行了。”
她眼前的孩子微微皱了皱眉。
小小人儿本是精致容貌,此刻不笑时却将眉眼里的冷色倾斜得淋漓尽致,这般皱起眉来,眉眼里隐隐透了点薄情。
“儿啊,娘亲知道,我不行了。”她悠悠地叹气,而后忽而笑了笑,“他又来了,你不出去吗?只要跟着他走,你就能找到你爹了。”
“不。”他答。
他不稀罕什么爹,也不需要。
女人垂下眼眸,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也是,宋允承是宋家明珠啊……”她这般说着,却又忽而哭起来,“宋家的,宋家的明珠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哭声愈显凄厉,在室内回荡了很久。
待她抬头,本站在门口的孩子已然不见了。
院里有两间屋子,女人一间,孩子的在另一间。
宋落潭回了自己屋里。
将门合上,屋子里便昏暗下来。
窗子没有支起来,明光都挡在外头。
他躺在床上,抬起手,对着微弱的光看自己的手。
手指间泄出微光,那见了骨形的手如同窗上的剪影。
宋落潭勾着嘴角笑了一下。
他不稀罕爹,就像他也不稀罕那个女人。
女人以为他不知道,但他早就知道了,甚至知道的东西,比她还多。
比如,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早就不要她了。
比如,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比如,宋允承才是她的孩子。
这一场局,谁是布局人,还尚未可知,何论胜负呢?
宋允承再次来围墙这边的时候没有见到人,只好将带来的东西放下。
但是他没有看到,那个本该等待他的孩子正藏在一片墙角荒草中。
等他回了大院,周围孩子围上来,笑嘻嘻地问他:“怎么啦?你又给你养的猫带东西啦?”
话是这般说,但大家都明白,这猫其实是个人。
是个早就被抛弃了的孩子,一辈子都要在筑了围墙的院里,不得出入。
宋允承笑着点了点头。
没有人看到他笑意里的冷色。
但是,那站在暗处的孩子却看得一清二楚。
看清楚了,他却笑。
宋落潭有时候也会觉得,宋允承不愧是他的兄弟。
和他一般口蜜腹剑,灿烂笑意里藏着狠毒用心和两面三刀。
就像他明知道一切却将计就计,宋允承也知道自己的身世却按兵不动,借他之手去养那个女人。
但他怎么会让宋允承如愿呢?
女人不久就死了。
女人死的时候,宋忠青终于放出了这个儿子。
宋落潭有着一副精致容色,笑起来的时候神色温雅,风姿无双。而出了那小院,他的光彩日益显露,声名鹤起之下竟有直逼宋允承之势。
两人都是宋忠青的孩子,又看着都是向来乖巧可爱,宋忠青自然也为之骄傲。
只是,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在一开始,宋落潭便布好了局。
宋允承落水身亡之时,宋落潭正在自己屋里浇花。
种的是一株桃花,只是如此树木,怎会屈居花盆?如今因空间之故,已有衰败之势。
宋落潭浇完花,听着下人送消息上来,然后将花从窗子里扔了出去。
这局,又是索然无味。
宋允承终究是被他外表的谦恭顺从迷了眼,而这一局,就像他养的这花一般。
他若是想,自然能让那花苟延残喘;他若是不想,则要死则死。
宋允承一死,江余庆的婚事便落在了宋落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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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番外太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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