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6号病房里再无其他人，沈璇来之前，有意让Linda支开了看护。
他安安静静坐在病床前，瘦削的手里握着一只酥梨，手法娴熟的在削皮。沈璇刀工了得，水果刀在他三根细指头间舞的灵动飞快，落进一旁垃圾篓的是一条细如缕、薄如纸张似的皮儿。从头至尾，没断。
沈璇这一手削皮绝活儿，也算是被老流氓逼出来的本事了。老流氓是北方人，专爱吃苹果、梨，全是些难伺候的水果。偏生他爱吃懒动手，回回都要人收拾干净，切成小块，插牙签，送到他嘴跟前才成……家里佣人手脚笨，切的形状不规整了也要被陈荡瞪。也不知道从哪天起，沈璇就被陈荡看上了，专门伺候他吃水果。
那时候的沈助理还懵懂无害，老板的要求，他自然不敢拒绝。下班回了家，也不忘专心苦练技术。一只只苹果，一斤斤酥梨削下来，手上新伤旧伤添了几道，沈助理这一手绝技算是练成了——
老流氓看到那只堪称“艺术”的手上添了几道伤，眉心也是一紧，颇语重心长的说了声，“小沈啊，太好强总是不好。年轻人，还是要学着多爱惜自己！不过你这劲头儿我欣赏，做事，还是要你这样的——”
……
沈璇默然出了回神，想起这一路，老流氓就是用这样的法子教了自己许多。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如果不计较那些目的和手段，老流氓其实算得上是“恩师”吧？
“你来了。”
沈璇把牙签一个个插在酥梨上，点了点头，“老板。”
陈荡其实早就醒了。
从护工被Linda支开，沈璇踏入这间病房起他就醒了。常年行走在生死边缘练出的绝活，就是病榻上起不了身下不来床的病狮子，陈荡也比平常人多一份警醒——
眯眼看到是沈璇，他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掉以轻心。他从血泊里挣扎醒过来的第一秒，陈衍不在病床前。整整一周过去了，他没看到自己儿子一丝影子。
这太不寻常了。
就是李云超，发来了一条短信，恭喜自己手术成功之余，说要去北城出差……这关口，还有什么比自家老板生死安危更紧要的事？
黑镜的人，自己竟也没有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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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急发的太紧，打陈荡一个措手不及。他刚谋划布下局还没来的及大肆铺开，他自己一只脚先在阎王殿前打了个转。想把黑镜给陈衍……陈荡闭了闭眼，一辈子走一步都要算计完整盘赢面的人，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他到这一刻才承认，他老了。
陈荡口有些干，闭了闭嘴巴才重新开口。“渴了，替我倒杯水。”
沈璇放下手中盘子，转身替陈荡兑了一杯蜂蜜水，亲手扶起老流氓喝了。老流氓又说，“那盘梨端过来。”
沈璇也依言，盘子捧到陈荡跟前，等陈阎王享用。
“你也吃。”，陈荡仿佛这么随口一说。
“梨不能分着吃”，沈璇一愣，下意识就说了一句。
没想到惹得陈荡一笑，“别人信这个，你也信？”
“分梨，分离……怎么，你还怕离开我？”，陈荡问的轻巧，轻巧的让人猜不出期间意味。
沈璇偏过头，只当做没听见。
“小沈，阿行呢？”
“有一周了，你都来了，怎么不见他了？”，陈荡只顾问。
沈璇垂了下眼。来之前他便知道，陈荡一定会问到陈衍。不光是陈衍，就是李云超、林子蕾这些人，老流氓大概也想问一句，“他们去哪儿了？”
“公司的事，现在大大小小都是陈总主持，您这边，他暂时抽不开身……”，沈璇迎着老流氓那两颗鹰隼似的黑眼珠，毫无畏惧。
他一笑，“老板一直希望把黑镜交给陈总。如您所愿，他没辜负您的期望，把黑镜管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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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荡清清嗓子，忽然就不知道怎么继续这对话。 在沈璇面前，他从来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即便他废了双腿残在轮椅上。如果不是他老眼昏花，沈璇刚刚藏在眼里的笑，大概堪称恶毒。是哪里出了岔，他闭了闭眼，想动动手按住紧皱的眉。
“……小沈，阿行能有今天，都是你尽心，我知道。回头，少不了奖励你的。你该得的那一份，我不会忘了”，陈荡慢慢睁开眼，“我醒了，想见见阿行，有些话，要跟他说。你回去，给我带个信……不到黑镜关门倒闭的地步，就给我滚到病床前来。”
“自己父亲病成这样，他不在病床前端屎端尿，传出去，像什么话！”，陈荡似是暴怒，着意又看了沈璇一眼，“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翅膀**，准备不认我这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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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荡的怒气在病床里一掠而过，丝毫没有影响到沈璇。沈璇依旧平平道，“老板，陈总他是，真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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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璇继续道：“当然，也可能，他是不想见到您。或者说，不知道怎么面对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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