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西挂掉电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重新捡起被通话打断的话题，问对面坐着那人：“子因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闻言，孟西川良久没有开口。不好的预感从裴西心底升起来，他等了等，才听见孟西川说：“去年冬天病情恶化，没治好。”
裴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当年孟西川带孟子因出国以后，几乎立刻切断了和自己的联系，他再没有渠道了解二人的近况。时间一长，似乎连孟西川都快要忘记，更不要提这个原本就没见过几次面的孩子。
眼下听到这样的消息，震惊比哀痛更多，裴西亦沉默半晌，开口却还是免不了那句俗套的：“节哀。”
孟西川摇了摇头，不知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去了，还是对裴西说的节哀无法赞同，他低着眼无语片刻，才抬起脸道：“你是不是还有事？”
说着指了指腕间手表。
时钟指向整点，已经过了电话里邱朝与他叮嘱的时间，裴西自椅子上站起来，对孟西川道：“你等我几分钟。”
他大步到达卧室，拉开窗帘，好在时间虽然迟了，依旧赶上结束前的画面，是由很多无人机编队形成的字母。裴西只看到最后几个，但不用想也能猜到前面的是什么。他趁Y字出现在夜空中的一刻拍了张照，又等了片刻，看夜空重归寂静。
再回到一楼时，孟西川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上，裴西知道他走了。两人相识这么多年，孟西川最擅长不辞而别。
桌上还有他带来的蛋糕，裴西坐下来，将自己盘中的尽数吃掉了，收整过后，关掉灯，于黑暗中静静坐着，竟然不知不觉便坐到半夜。
手机震动，屏幕光线在静夜中刺眼，裴西眼底阴郁，看过消息以后没有立刻回复。他想起很多年前孟西川告诉自己他要当爸爸了，也是在这样一个生日前夜。
他们一同长大，最初的成长轨迹一致得可怕。其中有多少是缘分注定，又有多少是裴西有意而为，到如今连他自己都几乎分辨不清。或许从前是明白的，孟西川自然也明白，可是他不要，以一种几乎自损的方式挣脱开，告诉裴西，他喜欢不一样的生活，他要结婚了，他要离开。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以为还是邱朝，却发现是一条垃圾信息。邱朝现在在干什么，或许彩排结束，已经在休息了。这么想着，裴西点进对话框，回复他早前发过来的消息。
他把自己最后拍到的照片发过去，不多时便收到回信，是惊讶的语气：“你竟然还没睡！”
这倒是提醒他该睡了，裴西站起来，久坐的腿有些酸麻，他在微信里回复邱朝，道：“晚安。”
《众声》八强赛正式录制的这天，裴西没有去现场。他中午在半山与过来的家人一道吃了午餐，下午友人前来拜访，一群人在小花园里摆上餐桌，支起架子烧烤。
裴西不怎么吃，但他是主角，不能离场。夏日蚊虫多，专盯着他咬，露出的小臂上接连起了好几个疙瘩，裴西只好去房间拿驱蚊液。
连芝打电话过来，先是对他说生日快乐，裴西笑着谢过，又听见她问：“昨晚孟西川是不是过去了？”
裴西敛了笑，问：“被拍到了吗？拍我的还是拍他？”
“多谢你们，都有。”连芝语速飞快：“现在可不比当年，麻烦你俩注意一点，算是帮我一个忙了，ok？”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狗仔不会只拍到他来，没拍到他走。”裴西仍旧皱眉。
连芝似乎有些惊讶，愣了几秒之后轻笑起来，道：“我看网上有昨晚无人机表演的照片，还挺不错，粉丝以后又有新的应援法子了。”
裴西停下步子：“你干脆直说。”
“创意很不错，但是太招摇了。”
裴西干脆笑了：“他一片心意，我要是还觉得招摇，是不是太没良心。”
连芝不吭声，裴西又说：“芝姐，谈恋爱而已，不值得这么捂着。”
连芝：“……”
谈恋爱？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西这样定义一段关系非常出乎她的意料，但几秒后，这位自认对裴西感情习性十分了解的经纪人又得出如下判断——大概每一次开放关系，在裴西眼里都是自由恋爱。
这么一想便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连芝重拾谈话的方向，对电话那头的裴西说：“媒体那边的照片我还是先买下来了，明天不想再花同样的钱，否则走你的私账自己对付。最后生日快乐，礼物下次见的时候当面给。”
裴西无所谓地开起玩笑：“你是不是根本没准备。”
连芝又笑起来：“不至于。”
两人的通话持续了二十来分钟，敲定了下一部戏，挂掉电话，裴西在卧室找到常用的驱蚊液，那是邱朝前段时间带过来的。两人在一起，受蚊虫困扰更多的总是裴西。
“可能你的血更香一些？”邱朝幸灾乐祸，完了替他准备好香味适宜的驱蚊用品，外出时也不忘带在身边，好像被蚊虫纠缠的是他自己。
聚会直到夜里结束。裴西将友人送走，回到家中，面对一室酒瓶食具，忽觉得十分疲倦。这是他曾经很忌惮的。二十来岁，无论多么萧索落寞的时刻，总有法子热闹嚣张地度过去，来到三十岁后半，却开始觉得身边应当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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