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狼藉被沈璇自己收拾了。
陈衍管做不管收拾，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虎头蛇尾”。他摇摇头，感叹“宴无好宴”。
沈璇本来是准备直接去上班的，借着“宿醉”翘班，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他向来认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带头以身作则，整个市场营销部上下更没人敢拿“纪律”“制度”当儿戏。
当然这么一来，下面少不了抱怨沈璇为人刻薄，做事古板的声音，就连陈荡也有所耳闻，时不时教他“睁只眼闭只眼”，好歹做做样子，拉拢人心。
出门前收到一条短信，陈荡要他现在过去，约在“华清苑”见面。
沈璇打给部门经理，随口/交代了下午的会议重点，告诉他有事微信联系，驱车直奔目的地。
十点刚过，这个时间点该上学的已经上学，该上班的也已经上班，南北大街上少了排长龙的车队，顺畅的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通向西城市中心的路。沈璇从后门进，门迎小弟弓着腰接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帮他将车泊入停车位。
沈璇慢悠悠的顺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前，竹林掩映中转过几个弯，推开一扇古色古香的红漆木门，不出意外，陈荡在里面。
他今天穿了一身马褂长袍，正背着身，从一个扁圆形的青花瓷鱼食盆里捏鱼食。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指头一拢，又一撒，仿古青石大鱼缸里豢养的那数十条“九纹龙”就纷纷浮上水面。
旁人养锦鲤，多是养“大和锦”，或者“黄鲤”，颜色鲜艳，图个吉利。陈荡偏找人弄了十尾水墨画似的“九纹龙”，专门养在这里，黢黑的身子上一道雪白，瞧着非但不美观，还有些凶神恶煞。
陈老板听来人这么评价，还哈哈大笑，告诉那人，“这鱼，叫蛟龙升天。”
陈荡招招手，沈璇走到鱼缸前。
砂砾大的一团鱼食，惹得众鱼蜂拥而至，鱼尾扑腾个不停，搅得一缸静水顿时波澜汹涌。
同类相争，口不留情——
老流氓曾跟沈璇说过，这样的热闹场面，他最喜欢看；把鱼缸里的锦鲤想象成“人”，争名逐利，那画面就更有意思。
可沈璇跟着陈荡看了这些年，始终也没看明白，老流氓眼里的“有意思”究竟趣味在哪儿？
看十尾鱼为了一口食拼个你死我活，沈璇不觉得有趣，只觉得这些鱼活得也可怜。
陈荡还说，“养鱼”这爱好最能修身养性。一缸水，一尾鱼，人也跟放在温水里煮一样，再刚直火爆的脾气，一日一日下来也能磨的光溜平顺。
老流氓终了还特意点明，他这心性不适合养鱼。他说他是鲫鱼里长的刺，刚中柔外，一身棱角裹在外头那层绵软壳子里，得对症下药，一针见血。
沈璇听了只是笑。
“吕市长坐了不到半小时，茶没喝完，急匆匆的就走了，说是市里一会儿还要开会。”
“可惜了我的好茶咯。”
陈荡的手攀在青石鱼缸边沿，回头看了眼茶案，跟沈璇道，“这茶刚过三泡，正入味的时候，你重新烧水冲了……”
沈璇应了声，低头看了眼盖碗里的茶叶，果然还是“大红袍”，闷着头等壶里的水沸腾。
“我正想跟他说说汤峪镇那块地的事，哼，他倒先跑了……大概也听到什么风声了。”
“徐长延这小子不老实，跟他合作，我到底还是不放心。”
“小沈，说说你意见”，陈荡用一块绸布擦了擦手，坐到茶案对面。
“昨晚上的情形，李总回来跟我说了个大概，具体都是你们在谈……你跟徐长延那老狐狸打过交道，也算旧相识，我听听，你怎么看的。”
“旧相识”，沈璇眼皮一动，装作没听懂陈荡话里话外表露出的意思，单单站在“黑镜”这一边，以“沈副总”的身份跟陈荡汇报。
“我们初步交接过，延长那边在汤峪镇这个项目上确实下了不少功夫，资本、人力，从前期征迁，拿地，开发建设，到设计包装，后期营销……前前后后已经投入了近一个亿，后续还在跟进。”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账目。私底下为拿到汤峪镇的拆迁权，徐董答应村委会，每户搬迁奖励费在公告之外再上浮15%，给几个村干部的奖励、补贴就更不用说……村上现在和延长地产等于是捆在一起，除了延长，谁都不认。”
“照这个情形，就是拆迁办这边强下政府命令，那些人也未必会买账，愿意跟我们谈。”
“这么说，汤峪镇的事，要是没他徐长延，我就没办法，拿不下来了？”，老流氓问的一脸诚恳，不明就里的人只以为这真就是一句疑问句。
“不是——”
老流氓设下一场“鸿门宴”，专等徐长延这条大鱼咬钩。徐长延不狠狠心，连皮带肉割下二两亲手奉上，哪里肯容他全身而退？
陈霸王愿意跟人分一杯羹？
怕是西城最大的笑话了。
打从一开始，沈璇就心知肚明，老流氓没想教徐长延好过。
“那你说是什么？”
“是……徐董那边再怎么跟村上掐好码，都是他们私底下协商的，搬不上台面说事，也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汤峪镇拆迁，毕竟还是由政府主导，怎么拆、由谁拆，都是政府方面决策。从这个层面讲，公司还是有很大的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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